半柱香過後,宋懷玉理清所有的事情,他身上還帶着紙灰的氣息,坐在梁頌的下位看着宋若文和戰戰兢兢的達蘭。
“小叔,殿下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他一句話将宋若文滿腹的勸慰打散吞了回去,達蘭險些從椅子上掉下來,他今日被接連的大事沖擊,腦子已經有些不夠用了。
若京中那些貴人知道這裡有一群商議如何造反的皇女将軍,那些高傲的臉上将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或許是達蘭臉上的幸災樂禍過于明顯,梁頌淡漠的目光緩緩看向他,“達蘭大人想什麼呢,這般高興?”
一語驚醒夢中人,達蘭陡然驚醒,掩蓋臉上的喜色轉而繼續哭訴道:“殿下!臣有一事相求。”
“說。”
達蘭撲通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響頭,“還請殿下救微臣一命啊。”
梁頌支着腦袋,身邊的宋懷玉放棄和宋若文隔空對視,轉頭看戲。
宋若文則是面無表情,他知道達蘭是什麼樣的貨色,得了個杆子就能拼命往上爬的蠢貨,接下來他要說什麼話賣什麼慘,宋若文都心知肚明。
“殿下啊,您有所不知,臣前些日子接待了一些自西北來的商人,西南商行凋零,這冷不丁來了幾隊商路的人臣喜不自勝,與他們構建商行的事情,誰知裡面竟然摻雜了西北軍的細作,灌醉了我,将西南的輿圖偷了去。”
達蘭哭天搶地的捶胸頓首,他哭嚎着:“那輿圖可是詳細記載了西南軍的所有布防,殿下您可一定要救救微臣啊。”
話說到這,梁頌已經明白了達蘭此行來的目的,她思忖片刻道:“你的意思是,你被人蓄意灌醉,導緻輿圖丢失?此事已經傳至京城了?”
達蘭瘋狂搖頭:“不不不,這……這不是微臣怕陛下嗎,至今還沒敢上報。”
此時宋懷玉開口:“不對啊,西北軍和西南軍乃是大宣的軍隊,再怎麼鬧都不會鬧到互相開戰的地步,除非——”
達蘭呆呆開口:“除非什麼?”
梁頌道:“除非,西北軍意圖造反。”
宋若文心裡暗暗一驚,他對此事抱着尚未定義的态度,而梁頌卻直直将西北軍的意圖挑明,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底氣。
“殿下慎言,西北軍乃是北侯軍的前身,又怎會有如此不忠不義之想。”
梁頌犀利點出如今西南軍的困境,“西南從前年開始就已經有将士脫離叛逃,而西北軍更甚,你和霍安想要抓出在軍中搗亂的老鼠,然而兩年的時間都沒有抓到。”
她語氣驟變,橫眉冷豎呵斥:“廢物!”
宋若文嘴角抽搐,指着梁頌,語氣不善道:“你!别以為你是皇室中人,就能對我們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随意下定論。”
空氣中傳來一聲輕嗤,梁頌站起身來到達蘭面前,居高臨下俯視他顫抖的脊背,“達蘭,你可敢發誓,說你從未與外邦無勾結,可敢以達蘭府所有人的姓名擔保,西南軍内沒有胡蘭的細作。”
堂屋在此刻安靜極了,梁頌轉向宋若文,字字誅心,“宋将軍戎馬半生,你怎麼知道自己的軍中幹幹淨淨,手下人都是為大宣盡忠的好兒郎?”
“你以為本宮是在诓你們嗎?三萬西南軍,有數千人都已暗中投敵,甚至楊微的私兵就養在你達蘭府三條街以外的南北巷裡,你敢說你不知?!”
梁頌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内回響,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他們不知道梁頌會突然暴起怒喝,隻有三娘看着這樣的梁頌,眼底泛起幾分驕傲的滿足。
宋若文呆若木雞愣在原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達蘭,平穩聲線裡帶着微弱的驚怒,“達蘭,她所說可是真?楊微當真在西南養了私兵?!”
達蘭此時腸子都要悔青了,他驚懼交加,神色驚慌看向梁頌,“殿下,殿下……這事臣當真不知道啊,楊微那老賊以我的官職要挾,要走了我剛建好的大宅啊,可我真不知道他是拿去養兵了啊殿下。”
可他的哭訴沒人去聽,宋懷玉一直都知道軍中龌龊之事綿綿不斷,卻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其中的陰暗面。
也是方才梁頌将此事全部透露出來,他才知道不止是西北西南兩方守軍,恐怕中原地區和禁軍當中,腌臜爛事絕不會比西北西南的少。
“殿下,可查清了那些人的動向?”
梁頌輕輕吐出一口氣,說道:“隻了解了一部分,剩下的那些人還在泥潭裡深挖,五哥手下的人手有限,不可能将全部的人都拉出來。”
宋若文忍耐着将達蘭剁碎的沖動,他氣紅了眼,最終還是忍不住上腳将人踹了出去,“蠢貨!”
接着他轉身撩袍單膝跪在梁頌面前,速度快得就連宋懷玉都沒反應過來,站在一旁看戲的三娘都忍不住驚訝宋若文竟肯給梁頌低頭。
“殿下,還請殿下言明,霍安如今還守在蒼城外,那裡面的守軍是我這些年有所懷疑的人,借了不少手段将他們整合成一支隊伍放下了蒼城。”
宋若文心中感到了深深的無力,他還是無法接受一起征戰的兄弟們會叛變,思緒間他收拾好情緒,繼續說道:“還請殿下将知道的名單告知于我,帶我清理門戶,再來回答殿下的邀請。”
他這話說得屬實有些不要臉,北疆與西南相隔千裡,若他拿了名單非但不還,反而背信棄義,那梁頌也不可能派人前去與西南守軍硬碰硬。
所以梁頌在沉默的間隙裡審視着宋若文這番話的可信度,她不喜歡沒有百分百準備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