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桑默默觀察着宋懷玉的臉色,在聽到五哥幫殿下出頭的時候,他的臉色微變,似乎在吃味。
發現了這點的傅桑又看了看毫無察覺的殿下,突然發現殿下忽略了一個對于侯爺最重要的信息。
一想到是五哥身為女子,卻被侯爺當成了情敵。
傅桑覺得這一切都有趣起來。
“傅桑,想什麼呢?”宋懷玉語氣不善,按住心底翻湧的醋意對傅桑沒有好臉色。
傅桑:“哦,沒什麼。就是想起當年五哥對我還挺照顧的。”
宋懷玉:“……”
梁頌并沒有發現這兩人心裡的小九九,隻是看着輿圖沒有打斷他倆的對視,“達蘭視财如命,他府中所有可見的裝飾不是金子就是玉。前段時間有人想買通達蘭,在達蘭府謀個差事,卻被達蘭派人轟了出去,沒過幾日就發現那人慘死在街頭。”
宋懷玉和傅桑緊急收回對峙的視線,将目光轉移到達蘭府的輿圖上,“人是達蘭殺的?”
梁頌搖搖頭:“不是,仵作查驗過,說是胃裡塞滿了金子,撐死的。”
頭一回聽到這種事的傅桑睜大了眼睛,忍不住驚奇道:“人怎麼能用金子撐死,他生吞了那麼多?不太可能。”
“你說的沒錯,五哥也這麼覺着,隻是現在西南那邊太亂,達蘭府的人也找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達蘭大臣甚至想要以山匪殺人為由就此結案。”
宋懷玉:“我聽說達蘭府那邊最近有山匪經常下山截殺百姓,但他們都是先搶完錢财之後才殺人,他這麼做是為什麼?”
“達蘭背靠幾座玉脈,山匪出現的範圍與那幾條玉脈離得很近,如果能拿到山匪和達蘭勾結的證據,我們就可以讓西南守軍一直待在西南。”
梁頌此話,已是将野心昭然放在臉上,她不再在宋懷玉面前遮掩,她的眼底包含勃然生長的、對權勢唾手可得的傲然。
“宋若文将軍是你宋家的人,屆時會需要你去和他進行交涉。”梁頌擡起指尖點了點輿圖上标注了紅點的那處地方。
“西南守軍這十多年來安分守己,我叔父也多年未回過京城,想要收下達蘭府,得先過了他這一關。”
宋懷玉回憶關于自己那位叔父的性格,記憶裡全是父親和叔父吵架的場面。
他對于叔父的記憶隻停留下父親戰死那年,叔父連夜趕回京城,匆忙參加完父親的葬禮後,沒留下任何話就回了西南。
自此已有數十年沒回去過宋家老宅,哪怕是祖母病重,宋若文也沒回去過。
梁頌在思考讓七娘她們去找達蘭的可能性,轉念一想發現這根本行不通,賦歌館雖在各地知府眼裡有些分量,但若涉及朝堂之事,這分量便是微不足道。
“傅桑,吩咐下去,放松對烏娅的看守,給烏焉灌下付雲送來的毒藥,等到她們離開涼州百裡,再帶人全程搜查追捕。”
“是,殿下。”
宋懷玉眼底閃過恍然的神色,他開口:“殿下這招,是想讓胡蘭那邊主動來找你合作。”
梁頌輕哼:“烏焉将柔溪騙到那種程度,天潢貴胄,柔溪再如何,也是大宣的皇女殿下,豈能任由旁人欺負而不反抗。”
“若胡蘭王再次出兵,你盡可安排你的計劃,北疆這邊有我在。”
“胡蘭王不會出兵。”梁頌笃定道,她擡手在西南一角的蒼城點了點,“七娘在月螢的包袱裡發現了胡蘭王印,而綁走阿姊的人身份顯而易見。”
“他們沒在月蘭身上找到王印,在蒼城發現月螢的蹤迹後便一直跟着,隻不過月螢也挺聰明,發現王印後沒有将這件事告訴阿姊。”
梁頌眼睛裡帶着幾分滿意,“哪怕阿姊背叛了她,他們也不可能知道王印究竟在何處。”
屋外日光正甚,斜斜照進半開着窗戶的屋子,梁頌三個人一起商讨蒼城那邊如何将月螢安全送來要塞,不知不覺間外面的日頭已經慢慢朝着西邊進發。
外面白光大盛,這處小小的牢房裡卻昏暗如黑夜。
阿姊虛弱地被人綁在木架上,她身上遍布傷痕,水滴聲在寂靜的牢房裡顯得更加明顯,仔細看去地上洇濕的水迹是紅色的。
她微弱地呼吸在這間牢房微不可聞,隻有胸前微弱的起伏代表了她還活着。
暗牢最上方有一道小小的窗口,向西方奔跑的斜陽漏了幾瞬灑了進來,光斑零零散散落在了阿姊身上,她眼皮顫抖,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金色的光斑映入眼底,她此刻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那些人将她帶來後一直嚴刑拷打,質問着王印在何處。
可阿姊一個女官,又從何見過什麼王印,她隻能一遍又一遍說着自己不知道。
沒人會聽,他們隻會将阿姊折磨得更慘。
“光……”
阿姊喃喃道,忽然慶幸此刻在這裡的人是她,不是她的小殿下。
意識越來越昏沉,阿姊似乎意識到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她費力地擡起頭,看向了那處小小的窗口。
“月神……在上…………保佑…殿下…………平安……”
倔強的天鵝垂下細長的脖頸,明明是溫暖的金黃色光斑,落在人身上卻寒涼刺骨,那個喜歡在沙漠裡帶着她的小殿下堆沙的女官永遠留在了異鄉。
而距離這處暗牢僅僅隻有半個城的賦歌館裡,月螢正在看着七娘彈琴,琴聲悠揚,不知不覺間她的臉上爬滿了淚痕。
隻有十二歲的月螢,在毫無所知中經曆了一場離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