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後座,宮夜雪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
她本該拒絕的。這是一個危險人物,她知道自己幹的那些事,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撞見了自己和秦良和争吵。
但她在原地站着,和那雙過于冷漠的眼睛對視了幾秒,就沉默地拉開車門,上了車。
她到底在幹嘛,她真該用理智思考的。
宮夜雪雙手放在膝蓋上,胳膊肘向内彎折,兩腿呈八字收緊。她微微低着頭,劉海遮住呆滞空洞的眼神,一直沒有說話。
年歲安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袁绯然,正巧遇上對方煩躁的眼神。他收回目光,直視前方,繼續沿着原來的道路往城中心開。
“去哪兒?”袁绯然又問了一遍,宮夜雪還是不說話,仿佛不說話就沒有目的地,仿佛不說話就能逃過诘問。但袁绯然懶得猜她心裡在想什麼,尤其是在這一天。她直接給年歲安報了祁冉冉家的地址。
聽到這個地址,宮夜雪終于清空了腦海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注意力回轉,集中在現實了。她壓下内心的驚恐,警惕地問:“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地址?”
“我不該知道嗎。”袁绯然目視前方,語氣平和,語調卻向下走,“做過的事是瞞不住的。”
宮夜雪擡頭看向她,椅背擋住了袁绯然的身形,隻能隐約看見一點發絲和皮膚。宮夜雪看不見她的表情,不安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她設想過最壞的情況,但沒想過它會這麼快出現,快到她來不及見到秦良和。
如今或許隻有铤而走險,再試一試用異能操縱這兩人了。駕駛座的男人正在開車,宮夜雪不敢冒險嘗試控制他,她怕出了車禍會連累自己。她試圖通過後視鏡控制袁绯然,可袁绯然一直沒給鏡子眼神,她們的視線沒有一次能對上。難道是因為視線對不上,所以操縱沒成功嗎,宮夜雪心想。她仍堅持不懈地嘗試。
一路上,車裡的空氣凝滞得像固體。兩個人都沒有言語,兩股沉默在狹小的空間裡編成一張細密的大網,疊起來一層一層罩在每個人的身上。
年歲安斜斜瞟過去,袁绯然煩躁的心情如岩漿一樣咕嘟冒泡,滾燙得即刻要噴發。
車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終是袁绯然先開口:“宮夜雪,我們是一路人……”
她話剛開頭,一股無名火就在宮夜雪心裡跳起來,以燎原之勢燃燒她的沉默:“一路人?”
“一路人?”宮夜雪抑制不住地冷笑起來,她猜是因為異能讓眼前這個人覺得和自己同路,但她們分明沒有半點相同,“你有父母留下的房産,你有關懷照顧你的表親,你有那樣愛你父母!”說到這兒,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絲絲冷氣從她嘴裡洩出來,“你順利讀完了大學。我甚至沒成年就出來打工了……”
她正想說“你怎麼可能跟我一樣”,袁绯然忽的轉過頭來。她滿含憎恨的眼神攝住了宮夜雪,以至于她沒看到隐藏在邊邊角角中的悲傷、愧疚和懊惱。這眼神是如此的痛苦瘋狂,宮夜雪後來也忘不掉。
她的頭轉回去了,宮夜雪莫名松了口氣。
後視鏡銀色的鏡面反射出袁绯然冷漠憤怒的臉,她深呼吸,勉力維持平靜,說:“你要是和我一樣,願意用全部力量換取愛,就别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沒有那道尖銳視線的幹擾,宮夜雪勉強維持住不屑的姿态,嗆聲反問道:“我可不願意。誰會願意做這種虧本買賣?”
車子緩緩停在小區門口。車廂裡沒人說話。
遠遠的兩個小點在擋風玻璃上擴大,宮夜雪一眼就認出秦良和,他拎着兩個一次性超市布袋,走在一個穿淺粉色羽絨服的女生旁邊。他們似乎在愉快地交談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悸動和委屈,宮夜雪不告而别,推開車門向秦良和跑去。
袁绯然看着遠處激動相擁的身影,無聲冷笑。突然,年歲安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臉。
克制住怒氣,她轉頭望向年歲安,問:“怎麼了?”
年歲安的手指飛速地翻動,上下碰觸宛如蝴蝶紛飛。這句話袁绯然不是看懂了,而是耳邊聽到一個令人安心的平和聲音對她說:“愛不需要用什麼來換。绯然。愛就在這裡,愛不需要你用什麼來換。”
他純一不雜的黑眼睛在訴說:愛就在這裡,隻要你肯敞開心扉,你會明白,我愛你。
“……”袁绯然把臉掰向另一面,手撐着額頭。
一顆早已腐爛的心流着膿液,說,為什麼要愛我,愛這顆爛掉的東西。
半晌,年歲安才聽到她夾雜着水液的鼻音:“開車回家吧,小歲。”
玻璃後含淚的臉向前移動,和正拎着三個大袋子邊往家走、邊碎碎念的祁冉冉擦肩而過。
燈火通明的房子以人造光對抗風雪愈演愈烈的陰沉天空。
許一從犄角旮旯裡找出來一包未開封的面包糠,按網上的教程卸好面糊,嘗試着用冰箱裡的凍貨做些炸物。他糊調配得很不錯,沾滿澱粉的開背蝦輕輕松松滾一圈就能挂住,沒有多餘的流體亂滴。許一趕緊把包裹着面衣的蝦摁進面包糠裡,再拎起來抖一抖,送入油鍋後瞬間就爆炸成金黃酥脆的模樣。他用一個帶把手的篩子把炸蝦撈出來,盛在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