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不斷的雨幕中,許一的思維有些遲緩,正在他思考要不要鼓掌時,雨停了?
他擡起頭,水怪異地懸停在半空,好像地面和天空之間還有一層透明的隔闆。再向上的地方沒有燈,許一隻能看到微茫的光影緩緩變換着,似乎是在流動。
伸出手,落在手心的隻有空氣。
身後傳來腳步聲,許一回頭望去,一個打着傘的男人朝他走來。
對方也是大衣西服的打扮,撐着長柄黑傘。背着車的燈光,他的臉模糊在傘下。可随着他步伐不停得向許一走來,某個瞬間,許一看見了他的眼睛。
那裡什麼都沒有,仿佛無盡的空洞。沒有人影、沒有情緒、沒有靈魂。許一覺得他黑色的眼珠不像是反光的物體,照不出世間的光影,純得過頭,隻剩下毛骨悚然的直覺示警,直白地告訴許一,危險。
應激之下,許一發動了異能。然而什麼都沒發生,他怔愣地看着那人越過了自己,向袁绯然走去。
袁绯然的頭發滴着水,細流順着發絲滑到她的臉上,她不耐煩地用手抹着臉,試圖去除皮膚上的濕意。
許一看到她沒注意來人,忙不疊地跑起來,朝她大喊:“绯姐!”
那人走到了她的附近,袁绯然也放下手看向許一。許一預想中的襲擊并沒有發生,那個人從口袋中拿出一方帕子,輕輕蓋在袁绯然的頭發上,幫她擦起來。
“唉,雨下這麼大,你一定很難受吧。”清楚的男聲在許一的耳邊響起,充滿愛憐。
燈光照耀,許一看得分明,那個人沒有開口,可現場也沒有第三個能發出如此平穩人聲的生物了。地上倒是散落着不少痛苦的人,可仔細看去,他們仿若被定住了,維持着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張着口,卻沒有一點聲響。
許一停住腳步環視四周,他好像誤入了某個蠟像館,周圍擺着瞬間的定格,記錄着某一秒的永恒。
定住這些人的不是他的力量,那隻剩一個答案了,許一剛剛發動的異能是“讀心”,他聽到的男聲是傘下人的心音。
他傻了,僵在原地,如同被定格的其他人。
在一個危急時刻,他見到一位危險人物,卻對他使用了“讀心”這種沒有任何攻擊性的異能???
袁绯然沒注意許一的失态,帶着來人走到許一身邊,介紹道:“這是許一,和你說過。”對方點點頭,心說:“知道。”
許一回過神,袁绯然指着旁邊的人對他說:“年歲安,我丈夫。”
迎着光,許一得以觀察傘下人的面孔:高挺的鼻梁,狹長的眼睛,單薄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臉上隻有鼻頭微圓,沖淡了過于鋒利的寒意,顯出冷淡疏離的氣質。
“他是啞巴,沒辦法打招呼。”袁绯然似乎沒注意到許一暗中觀察的目光,繼續為兩人介紹,“小歲,你和小一握個手,代替口頭招呼吧。”
“好,”年歲安心裡回答着,向許一伸出了手,“你好。”
得知這位的身份,又聽到他平和清冷的心聲,許一害怕的感覺逐漸消退了。他握住年歲安的手,小聲回應:“你好。”
見兩人交流完畢,袁绯然讓許一坐到車的後座,她還要再說幾句話。
許一走過去,一腳一個濕漉漉的痕迹,按袁绯然說的,上車後乖乖坐好,關上了車門。
車外的兩人轉身走回打鬥現場,站在“寶石領夾”面前,年歲安收回異能。
上方凝聚的“湖泊”驟然落下,巨大的水流又把想爬起來的“寶石領夾”按到地上,淡漠的聲音穿過明滅的水幕,他聽見那個“惡鬼”說:
“特調局局長托我帶話:想和搶銀行的劫匪分一杯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你說……對不對?”
“寶石領夾”忍着劇烈的疼痛,手腳并用,勉強地支起身體。他向前方看去,隔着重重落雨,那兩個已經走到了車前,撐傘的人拉開了車門,那個恐怖的同類坐了進去。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弱小,以前無往不利的“身體強化”異能,在戰鬥中就好像失效了一樣。被對方的拳頭捶飛時,隔着厚厚的□□疼痛,他聽到自己身體内部清脆的骨裂聲。摔在地上,他拔木倉試圖射|擊,可剛拿出來就被一腳踢飛,手下帶着的木倉也是同樣的命運。
看着遍地哀嚎的手下,恐懼順着他的傷口,鑽入骨髓。“寶石領夾”艱難拿出手機,找借口拒絕了接下來的會面。叫人來收拾殘局後,他想了想,還是發消息提醒了認識的兄弟。
……
車裡,氣氛溫暖安甯。
年歲安用手語對副駕座上的袁绯然比劃着,許一聽到他心裡在想:“現在開車往家裡趕,回去時應該能看到宣布結果。”
“知道了。”袁绯然回答,她轉身看向有點好奇的許一,問道,“小一,沒法送你回家了。我們家沒多餘的洗漱用品,你今晚能一個人住酒店嗎?”
許一沒去過酒店,分心想酒店是什麼樣子,就聽袁绯然繼續說:“不行的話,讓年歲安和你一間,我住其他房間。”
和绯姐的丈夫住一間?在許一受到的教育裡,夫妻是要睡在一張床上的,小孩子不能打擾他們。因此他趕緊搖頭拒絕了,答應了袁绯然的要求:“可以的,我,我能行。”
“好。”袁绯然轉頭,對年歲安說,“我記得順路有家‘喜來’,就那個吧。”
年歲安點點頭,他輕踩油門,車子開始滑動。
許一被袁绯然提醒,脫下了沉重的外套,用異能析出衣服裡的水。忙乎了一會兒,他打開車窗,迅速把一團水丢出窗外,随後才安心的靠在椅背上,在女星标志性的甜美歌聲中,被柔柔的幹燥暖風吹得昏昏欲睡。
迷糊中,車門忽然打開,冷風吹得他一個激靈。到地方了,他跟着袁绯然下車。
面前的酒店是富麗堂皇的仿歐式:數不清的射燈照耀着純白的外牆,澄淨溫暖的黃色渲染着透明的玻璃大門,防滑的深色紅毯貼着大理石台階,一階一階向下,滑到許一腳邊。
走到大門前,兩邊穿着燕尾西裝的侍者鞠躬緻意,自動門感應到人的靠近,敏捷地分開,露出通路。
站在前台,袁绯然和工作人員交談,許一漫無目的地四處打量:巨大的懸頂吊燈上挂着數不清的透明裝飾,許一看不出材質;腳下的地闆光可鑒人,他鞋底印在上面,留下顯眼的污漬;大廳裡也有兩個白色的石柱,道道凹槽向内收縮,環繞着整根柱子。
許一收回目光,注意力轉移到前台。辦理入住不太成功,許一看到袁绯然有點煩躁地問工作人員:“電子身份證不行,我的身份證不行,有你家會員卡也不行。你們就沒有考慮過客人實體身份證丢了的情況?難道叫我現在去警察局補辦一個嗎?”
許一走過去,一個紙袋擋住了他大半的視線,他隻能看到接待女士為難的半張臉:“實在抱歉,但我們的規定就是這樣的。而且最近查得很嚴,沒有身份證的話我們真的不能給您開|房。”
袁绯然環抱雙臂,正想再溝通幾句,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打斷了她未出口的話:“許一?”
是顧識聞。
他是下來拿咖啡的,一出電梯就看見濕着頭發的一男一女,越走近越覺得眼熟,等站到人旁邊,看見正臉,顧識聞立刻就認出了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