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外的紀娘紀爹擔心自家閨女，宮中的紀婉玉同樣擔憂自家爹娘。

尤其是紀爹，看似被委以重任，但蠻夷一旦被打退，他就可能步入李叢的後塵。

老皇帝執政三十年，權力巨大，可随着年齡的增長，他逐漸力不從心，變得越來越多疑，好幾個老臣都被他逼迫着請辭回鄉。

李家一事，紀婉玉覺得跟他脫不了幹系，不然李叢哪能死得這麼突然，李雲松又怎麼會被扔進宮中當太監。

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紀婉玉回過神，把東西安置妥帖，撥弄着五彩繩等了會，才不耐煩地說了一句進來。

紀婉玉原以為進來的會是雨竹，每次她關門待在房間裡，雨竹隔段時間就會敲門，确認她在幹什麼，因着思念爹娘，紀婉玉有些不順心，已經在心裡想好了要以什麼表情發怒。

結果她擡起眼，看見的是李雲松。

李雲松還有些低燒，臉上帶着薄紅，被裹在太監服下的身體在這幾天消瘦了一大圈，寬大袖口随着他行禮的動作滑下去，手腕上殘留的鐐铐痕迹一閃而過。

他朝紀婉玉低下頭，嘶啞着聲音說：“奴才見過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他進來時沒關門，陽光照進屋内，堪堪停在他的腳邊，他整個人被陰影籠罩，垂着頭看不清任何情緒，隻能感受到圍繞在他周邊的死氣。

紀婉玉想起了當時在邊關騎馬打仗的少年郎，以及在馬背上意氣風發的年輕狀元郎。

她想象不出這樣的人被打斷傲骨時的模樣，也從來不敢去看李雲松。

如今她發現，李雲松的傲骨或許從來沒有被打折過，就如現在這般，他的身姿依然筆挺，隻是把一切藏了起來，無論是情緒還是仇恨，亦或者是别的什麼。

紀婉玉手指微動，壓下翻湧的心緒，“起來吧。”

透過大開的房門，有幾道視線擠了進來。

她皺了下眉，起身走進内室，沉聲道：“還不快進來！”

李雲松撩起簾子進了内室，在距離她一米多的地方站定，“多謝娘娘的救命之恩，奴才......”

“李雲松。”紀婉玉打斷他，她覺得奴才二字不太好聽，就像是她對人自稱時的本宮、臣妾，帶着一股粘膩的無力感，“在我面前别說這兩個字。”

紀婉玉被紀爹紀娘寵着長大，耍槍弄棍不輸旁人，打過土匪，上過戰場，寫過令人稱贊的詩文，也能彈出令人沉浸的琴聲，自身掌握的能力賦予了她自信，讓她骨子裡就透着一股昂揚的嚣張感。這些日子在皇宮裡的表現，不全是裝的，她隻是演得比較誇張，真正的紀婉玉從不掩飾自己的厭惡，紀貴妃卻需要。

李雲松不一樣，這人是她的目标，是她選定的戰友，暫時被她劃拉到了自己人的範疇，在他面前，紀婉玉沒想過掩飾什麼。

如果李雲松背叛她，她會先把人弄死。重不重生對她沒有那麼重要，上輩子她活得舒舒服服，雖然命短了點，但也沒什麼遺憾了，這輩子能不能活無所謂，她隻要确保自家爹娘好好活着就行了。

李雲松沉默了好一會才應，“......好。”

他仍舊低着頭，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但系統卻提示他的拯救度上漲了1，目前是6。

隻聽過拯救度成倍增長的系統從未沒有見過這麼吝啬的上漲值，驚訝得飄出來圍着李雲松打轉。

通過前兩個世界，系統已經知道，拯救度上漲主要是靠解決目标死亡原因，目标死亡原因包括了很多因素，其中不可避免的就是心理問題。

李雲松是自殺的，也就是說，讓他放棄自殺的念頭就會改變他的結局。

同樣是自殺的第一個世界的目标，跟他應該差不多，但為什麼，一個拯救度一漲就是5、10，甚至是20，一個拯救度上漲的時候就漲1？

李雲松看不見系統，紀婉玉卻能看見，小小的、會發光的一團繞着人飛來飛去，把她晃得眼睛疼。

聽見不耐煩的敲桌子的聲音，系統意識到自己打擾宿主了，連忙飄回去。

雖然紀婉玉的不耐煩隻持續了一秒，但李雲松還是感受到了。

指甲用力陷進手心，他卻像感覺不到似的，唇抿得很緊，鼻子發酸，眼睛也被一層霧迷住了。

他以為自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可紀婉玉卻看見他在顫抖，不由得愣了下，“李雲松？”

“你怎麼了？”她以為人病沒好跑出來，現在要暈了，下意識起身走過去，“哪不舒服？”

李雲松搖了搖頭。

他更加用力地掐手心，企圖平複自己的心情，可被心上人嫌棄的酸澀感怎麼壓也壓不下去，加上這些天突逢巨變，家裡眨眼間隻剩下自己一個人，還被送進宮當太監，就算他怎麼堅韌，這會也有點憋不住了。

紀婉玉盯着他看了又看，他始終不肯擡頭，可看不見他的表情，也能聽見他偶爾壓不住的抽泣聲，意識到了什麼，紀婉玉略帶遲疑的聲音響起：“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