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騎士言出必行。
他們當場立下重誓,以生命和榮譽護衛岑青安全,勢必會遵守承諾,不會輕易食言。
“隻要我們還活着,沒有任何人能傷害您。”米諾鄭重說道。
“即使是國王?”岑青狀似無意,目光卻相當認真。覆在雪豹背上的手指微微收緊又快速放松,未被任何人察覺。
“即使是國王。”米諾目光堅定,語氣斬釘截鐵。
他的同僚也是一樣。
黑騎士的忠誠屬于殷王後,如今延續到岑青身上。
至于戈羅德,這位殺死他們的朋友,流放他們的篡位者,黑騎士的觀感完全負面。
厭惡,鄙夷,憎恨,欲除之而後快。
如果有機會将長劍架上對方的脖子,他們不會有半分猶豫,必然要兇狠劈下。
“我們不會向一名篡位者行禮,哪怕他握有權戒。”佩諾爾特上前半步,自然地壓低視線與岑青對視。
他有一頭煙灰色的長發,服帖地束在腦後。
筆直的眉毛飛入鬓角,眼珠與頭發同色,即使在戰場上厮殺,也總是流淌溫潤的色澤。
抛開他輝煌的戰績,不提死在他劍下的亡魂,他更像是一名學者,溫和斯文、端方優雅。他該在明亮的房間中閱讀詩歌,而非手持利刃走上戰場,成為一名身經百戰的黑騎士。
這種迷惑性的外表常使他被誤會。
隻有真正與他交過手,才知道他是多麼恐怖的男人。兇狠暴力不亞于米諾,甚至更勝一籌。
他向岑青宣誓效忠,的确存在真心,但也不乏誇張的表現。
不管怎樣,他對戈羅德的态度無法作假,厭惡發自心底。他會毫不猶豫向戈羅德揮劍,即使面前是一位國王。
“如果您有疑慮,可以對我們烙印真言詛咒。”佩諾爾特又向前一步,更加靠近岑青,灰色的眼睛朦胧一層霧,似輕紗萦繞,“我們不會反抗。”
說話間,他擡眸看向岑青左側,那裡有一具樹狀鳥架。
金燦燦的架子上,一隻烏鴉正在梳理羽毛。
鳥腿上套着兩枚圓環,上面的文字相當古老,隻有血統最純正的王族才能喚醒和使用。
“若我說我會全盤托付信任,未免不切實際。”岑青十分坦白,語言直接卻不會令人感到不适,“但我願意試着相信你們。”
頓了頓,他莞爾一笑,架起兩條腿,右手撐着下巴,姿态很是放松。
“至于詛咒,我想沒那個必要。”
“感謝您的信任。”黑騎士們再次低頭,比先前多出兩分真心。
血族是黑暗的生物,冷血狡詐是他們的天性,黑騎士也不例外。
然而事有兩面。
一旦付出忠誠,除非靈魂消散,生命蕩然無存,他們的承諾絕不會改變。
談話到此為止,彼此都很滿意。
岑青的時間相當緊湊,他無法和對方多聊,當即朝茉莉勾了勾手指,道:“接下來的一切,你來安排。”
“遵命,殿下。”茉莉欣然領命,朝米諾等人颔首,示意衆人退出房間。
走廊内,幾名裁縫正耐心等候。
他們身後跟着二十多名地精,取代入塔時的随從。
裁縫和地精手中捧着禮服,還有搭配的腰帶、靴子、鬥篷,以及種類繁多的裝飾品。
裁縫們手藝精湛,加上緊迫感使然,他們提前完成所有禮服,集體前來給岑青過目。
荊棘女仆從他們中間穿過,其後是黑騎士。
高人一等的身材帶來沉重的壓迫感,即使身上沒有铠甲,武器也是破破爛爛,仍掩不去恐怖的殺氣。
這是一群血腥生物。
比王城内的騎士更加可怕。
裁縫們這樣想着,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
下一刻,留在房門口的女仆朝他們招手:“殿下現在有時間,你們可以進去。”
“是。”
裁縫們不敢馬虎,忙不疊振作起精神,快步走進房間。各自帶着他們完成的禮服,希望能獲得岑青青睐。
“希望王子殿下能夠滿意。”
“這是個技術活。”
“打起精神!”
走廊對面,茉莉告知黑騎士,她要暫時離開黑塔。
“我要去接收一批物資,包括铠甲和武器。你們或許願意和我同行。”她說道。
“去哪裡?”米諾問道。
“巴希爾的府邸。”茉莉回答。
黑騎士們掏掏耳朵,不确定自己聽到的話,差點以為耳朵出錯。
“巴希爾?”
“那個見風使舵的家夥?”
“他會樂意提供這些?”
“别開玩笑了!”
黑騎士們滿面嘲諷,對巴希爾的觀感可見一斑。
“他很樂意提供幫助。”沒有理會衆人的表情,茉莉打了個響指,黑影在她身後閃過,緊接着窗戶被推開,一株荊棘從天而降,快速探進窗口纏繞她的身體,末端服帖在她肩頭。
黑騎士們安靜下來。
衆人碰頭商讨,決定由米諾和佩諾爾特出面,其餘人留在黑塔。
“我們離開期間,随時關注黑塔外的情況。”佩諾爾特說道。
“明白。”
一切交代完畢,茉莉沒有選擇樓梯,而是踩着荊棘跳出窗口。
米諾和佩諾爾特來不及反應,先後被荊棘纏住雙腿拖出走廊,嗖嗖兩聲消失在窗外。
“隊長!”
“副隊長!”
黑騎士們大吃一驚,紛紛沖過走廊擁擠在窗前,由于動作太急,差點擠破窗框。
半空中,鋒利的荊棘扭曲搖擺,像是惡作劇成功的頑童。茉莉單手拉住一根荊條,身體輕盈搖蕩,裙擺短暫舒展,順利落至地面。
經曆過最初的驚愕,米諾和佩諾爾特迅速冷靜下來。
兩人順着荊棘下滑,利用卓越的跳躍力踏上牆壁,數次借力後落向地面。
高大的騎士單膝蹲跪,掌心撐地,能感知到殘雪的冰冷。
“走吧。”
沒給兩人更多時間,茉莉率先走向一輛馬車,示意兩人跟上。
駕車的是地精,拉車是兩頭豪豬。
它們體型巨大,頭尾尖尖,像放平的棗核。隆起的背部長滿長刺,性格異常暴躁,隻有地精能馴養它們。
車廂顔色斑駁,車門處殘留焦黑的痕迹。
車頂的雕刻被歲月磨平,依稀能辨認出是一朵盛放的薔薇。
“這輛馬車屬于殷王後。”認出車身上的标志,黑騎士目光微變。
“我以為它被燒毀了。”米諾說道。
茉莉拉開車門,回頭看他一眼,聲音平靜:“事實上并沒有。它被藏在城堡内,和主人的珠寶放在一起。一度被國王的新妻子占為己有。”
佩諾爾特聞言皺眉:“那個金發女人?”
“不,那是戈羅德的第三任妻子,被他親手送上斷頭台。”茉莉彎腰走進車廂,在靠近車窗的位置上坐下,催促車外兩人,“時間有限,快上車,我們有重要的事情去辦。”
“是溫吉特?”米諾踩上車前踏闆,繼續猜測道。
“她是第五任,下場是被扔進監獄,最終死在裡面。”茉莉面無表情,索性揭曉答案,“我說的是左娜,紮克斯伯爵的妹妹,國王的第九任妻子。”
“竟然是她!”米諾和佩諾爾特同時啧了一聲。
“霸占王族的遺産會遭遇詛咒,她難道不清楚?”佩諾爾特坐到茉莉對面,擡手觸碰車頂,摸到一個花瓣形的凹槽。那裡曾經鑲嵌寶石,已經全部被撬走,從殘留的痕迹推斷,過程應該十分暴力。
米諾坐到他身邊,懶散地抓了抓頭發,四下裡環顧,說道:“我可不信隻有她伸手。想必戈羅德的幾任妻子都起過相同的念頭,她們的下場就是最好的證明。”
至于這位新王後,他會等着看她的下場。
三人坐定之後,車廂門關閉。
車前的地精甩動缰繩,蜷縮成團的豪豬立刻活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