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精敲門時,她環抱雙臂靠在牆上,右腳尖輕點,嘴裡咬着一條狼肉幹。不為果腹,單純是磨牙。
她今年正好兩百二十歲,經曆又一個換牙期。
新生的獠牙頂開牙床,替換磨損的犬齒。過程很漫長,她總會感到不舒服,試圖咬些什麼,緩解口中的異物感。
地精們盡職盡責,不斷敲着房門,直至黑騎士全部蘇醒,穿戴整齊走出房間。
“早上好。”
衆人拉開房門,表現各不相同。
有的精神飽滿,顯然一夜好眠;有的連續打着哈欠,應該是沒有睡飽;還有的表情嚴肅,頭碰着頭低聲交談,以隊長米諾和副隊長佩諾爾特為代表。
看到目标,裡貝拉站直身體,扯下嘴裡的肉幹,邁步朝對方走去。
三十人都換上新外套,襯衫和長褲散發清新的味道,靴子锃亮,分明是打了鞋油。
這一切都是地精的功勞。
“早餐已經準備好,就在走廊盡頭的餐廳裡。”地精們很有禮貌,不同于荒野裡的親戚,他們接受過良好的教育,經曆過荊棘女仆的嚴格培訓。
相比之下,出身貴族的黑騎士反倒更像是一群野蠻人。
一行人穿過走廊,來到地精布置的餐廳。
黑騎士們分别拉開椅子坐下,在寬敞的房間内享用豐盛的早餐。
面包,烤肉,蔬菜。
種類稍微單一,分量絕對充足,味道也相當不錯。超過三分之二的人吃撐了,不得不扶着肚子離開餐桌。
“殿下召喚諸位。”聲音從門旁傳來。
在黑騎士們用餐時,幾名荊棘女仆悄無聲息出現。
她們腳步輕盈,行走時可以不發出任何聲音。能夠憑意願神出鬼沒,出現在任何地點,不被任何人發現。
黑騎士們頓時一凜,齊刷刷轉過頭。
“很警惕。”茉莉贊許說道。她脊背挺直,雙手交疊在身前,目光掃過衆人,“希望諸位能一直保持警惕,以足夠的謹慎護衛王子殿下。”
米諾一言不發推開椅子,佩諾爾特緊随其後。
黑騎士們陸續站起身,從放松到嚴肅,氣質發生翻天覆地變化,不過是眨眼時間。
“請帶路。”米諾代表衆人開口。
“我很樂意。”茉莉欣然颔首。
一行人離開餐廳,沿着轉梯向上,去往岑青所在的房間。
走廊内異常空曠,偶爾有風刮過,嗚咽作響。
浮雕金薔薇的房門背後,岑青靠向高背椅,面前的桌子上趴着毛茸茸一團,正是黑騎士帶來的雪豹幼崽。
經過地精們的巧手,它的皮毛蓬松順滑,白了不隻一度。
大眼睛水汪汪,寬大的前掌扒住桌面,不時掀起嘴唇發出一陣哈氣聲。
比起豹子,它更像一隻貓。
岑青從未養過寵物。
今生如此,前世亦然。
沒養過,不代表他不喜歡。
在雪豹幼崽又一次哈氣時,他終于沒忍住,雙手托起毛茸茸的小家夥,低頭埋進它的肚子,陶醉地深吸氣,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
不能說變态,隻能說和正常人有一定差距。
很不巧,也或許是太湊巧,房門沒有關嚴,荊棘女仆和黑騎士出現在門外。
過于優秀的視力,使他們清晰捕捉到室内的一切。
衆人的表情無法形容,總之,一言難盡。
“看起來,殿下很喜歡這份禮物。這是我們的榮幸。”佩諾爾特幹笑兩聲,盡量維持體面。
米諾僵硬點頭,佐證他的觀點。
黑騎士們不出聲,對岑青的印象有些微扭曲,好在無傷大雅。
茉莉深吸一口氣,擡手敲響房門。
敲門聲打斷了岑青,相當及時。
他正準備滑下椅子,難保不會抱着這團毛球在地上翻滾。
“進來。”
岑青松開雪豹幼崽,後者竟然沒有逃跑。四肢攤開趴在他腿上,雙眼放空,看似生無可戀。
很難想象,這種表情會出現在雪豹臉上。
黑騎士們魚貫走入室内,房間足夠寬暢,三十人站在裡面仍不顯得擁擠。
“殿下,黑騎士向您問候。”
問候,而非效忠。
岑青坐回到椅子上,手指輕敲桌面,沒在意衆人的态度。
“我即将遠行,需要諸位守護。”他沒有贅言,開門見山說道,“我會提供給你們武器、铠甲以及必須的物資。你們的職責是護衛我離開王城,安全抵達雪域。中途會在邊境停留,時間不會太長。”
他的直白出乎預料。
米諾等人驚訝地擡起頭,表情中滿是疑惑。
初次見面,可謂一波三折。
岑青給他們的觀感很難定論,性格和行為都無法預期和揣測。
“此外,我還會補償你們,彌補因流放失去的一切。”岑青繼續說道。
“包括爵位?”米諾試探開口。
“包括爵位。”岑青單手撫摸雪豹幼崽,手指穿梭過雪白蓬松的皮毛,梳理黑色花紋,“千湖領是我的封地,作為我北行的條件之一。”
千湖領面積廣闊,鼎盛時期,領地内建有二十多座城市,下轄數百座村莊。
如今的千湖領破敗不堪,城市落魄,村莊倒塌,領民所剩無幾,是王國内有名的荒涼之地。
若非如此,戈羅德也不會輕易松口,把領地封給岑青。
殷王後擁有大片領地,本該全部由岑青繼承。戈羅德貪婪且厚顔無恥,明擺着不打算給他。
岑青不着急。
該是他的,必須還給他。
戈羅德可以暫時代管,終有一日,他會讓對方百倍千倍的還回來。
“千湖領?”黑騎士們對這片區域并不陌生,開始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岑青沒有制止他們。
“千湖領很荒涼,百廢待興。我需要治理這塊土地,重新讓它變得富饒。我有權力授予官職和爵位,在我權力範圍之内。”
這番話有理有據,擲地有聲。
“您是否會再回金岩城?”佩諾爾特突然開口,問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聽出他的潛台詞,岑青不吝給予答案:“我會,時間可能很久,但我一定會回來,以另一種身份。”
佩諾爾特長舒一口氣。
他不再猶豫,單手扣在胸前,掌心壓在心髒的位置。即使心髒不再跳動,仍代表誓言忠誠。
“黑騎士佩諾爾特,宣誓向您效忠!”
黑騎士是一個整體,但也各自獨立。他們全體出身貴族,血脈古老,初代祖先能追溯至金岩城創建時期。
佩諾爾特獨自宣誓,雖然有些突兀,但沒有任何不妥。
他是一個好的開始。
繼他之後,黑騎士陸續擺出态度,向岑青宣誓效忠。
他們是刀,是盾,是最勇猛的戰士。
“我發誓效忠您,全心全意捍衛您,直至鮮血流盡,靈魂永歸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