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放逐岑青,希望他消失的是戈羅德,血族的王,他的親生父親。
巴希爾無力扭轉局面,隻能眼睜睜看着勢态傾斜。他對此懊惱萬分,卻不敢公然發洩怨恨。
“你知道該怎麼做,别讓殿下失望。”留下這句話,茉莉的身影向後撤去,與荊棘融為一體,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其餘兩人冷視巴希爾片刻,警告意味十足。旋即隐去身形,與茉莉一同離開。
巴希爾站在窗前,目送荊棘女仆遠去,雙手用力握拳,指關節隐隐發白。指尖攥入掌心,鮮血溢出指縫,他始終一動不動,好似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一時的貪念,要用畢生來償還。我早該知道……”
他不甘受制于人,奈何無法擺脫血咒。
戈羅德的王權壓在頭頂,殷王後的詛咒日夜折磨着他。
巴希爾清楚自己在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會跌落深淵,就此萬劫不複。
可他别無選擇。
“真是可悲又可笑。”
風過庭院,淹沒巴希爾的呢喃。
他轉身離開書房,任由窗戶大開,冷風灌入室内,吹亂桌上的羊皮卷。
大片雪花飄落,浸濕地毯,沿着窗台留下大片斑駁的暗痕。
冬日的夜晚總是格外漫長。
巡邏的士兵陸續交班,有人捕捉到一閃而逝的身影,單手揉了揉眼睛,卻什麼都沒看到。
“奇怪,難道是錯覺?”
士兵心生困惑,有心探究,腿剛剛邁出又收了回去。
掃一眼幽暗的巷道,他果斷轉身離開。
大概隻是錯覺,沒必要追根究底,更不必冒險。那不是他的職責所在。
荊棘在地下潛行,女仆們附身荊棘,一路上悄無聲息。
抵達黑塔前,大叢荊棘破土而出,與飛雪沖擊碰撞,短暫形成一幕奇景。
茉莉三人雙腳落地,拍去身上的塵土和碎雪,接連提起裙擺邁上台階,走入敞開的塔門。
在她們身後,黑塔大門無聲關閉。
門内的地精搓着雙手,用力跺腳,搶在手指和腳趾凍僵之前穿過走廊,返回三樓的廚房。
那裡有溫暖的火爐,還有噴香的食物,與寒冷的雪夜相比簡直就是天堂。
茉莉三人在旋梯前分開。
兩人返回房間,抓緊時間休息。茉莉則帶着信件去見岑青,及時向他複命。
火光映照下,門上的金薔薇光芒閃爍。
茉莉逆光而行,敲響緊閉的房門。
夜色已深,岑青仍未休息。
他靠坐在床頭,黑色長發松松系着,絲綢一般垂挂在右肩。他手中捧着一本翻開的日記,來自他的母親
白光映在他的臉上,清麗的五官愈發柔和,不帶絲毫攻擊性。
黑瞳深處截然相反,幽暗森冷,凝固極寒,散發無盡冷意。
“殿下。”茉莉行至床尾,拿出帶回的信紙。
一聲輕響,日記本合攏。
岑青擡頭望過去,金架上的烏鴉振翅飛過,利落地取走信紙,用尖銳的鳥喙咬住,送至岑青手中。
信紙展開,上面的字迹不太工整,應是書寫人心煩意亂。
岑青一目十行掃過,單手壓下信紙,短暫陷入沉思。
“出使人員确定,出發時間尚不明确,但不會太久。”他偏頭凝視珠光,似在自言自語,無需任何人應聲,“邊境的情況肯定相當糟糕。”
茉莉伫立在床尾,見岑青肩頭微顫,當即意識到不好。
她快步走上前,搶在岑青弓身時扶住他,手指觸碰冰涼的皮膚,下一刻,房間内就響起咳嗽聲。
“咳咳……”
咳嗽聲一陣接着一陣,完全控制不住。
茉莉試圖劃開手腕,卻被蒼白的手指攥住。她無計可施,隻能看着岑青陷入痛苦。
“殿下,您需要我的血!”她焦急說道。
“我說過,不要再傷害自己。”岑青左手制止茉莉,右手攥住自己的喉嚨。他嘗試調整呼吸,不斷深吸氣,胸腔内陣陣作痛,他仍不打算妥協。
茉莉掙脫不開,心情愈發焦急。
黑色荊棘冒出地面,纏繞在她腰間。鋒利的尖刺即将劃開她的皮膚,卻遇白光阻攔,被迫縮了回去。
“殿下!”
“聽從命令,茉莉。”
岑青十分堅持,他平時很好說話,偶爾會表現出固執一面。
這讓茉莉萬分頭疼。
“我是您母親的伴生種,我為您而存在。我無法看着您承受痛苦,這是在懲罰我!”
“不,茉莉,我堅持。”岑青緩和語氣,咳嗽聲不如先時激烈。他緩慢擡起頭,臉色蒼白,樣子脆弱,格外惹人憐惜。
白皙的手指解開領扣,現出攀爬過鎖骨的符文。
這是詛咒。
專為抑制體内的毒素。
下毒的是他的父親,施加詛咒的是他的母親。
前者視妻子和兒子為絆腳石,欲除之而後快。後者為了保護他,耗幹最後的血,在病弱和痛苦中離世。
“離開這裡,我會找到解毒的辦法。”岑青合攏襯衫,咳嗽聲不再激烈,急促的呼吸變得和緩,“來自西部大陸的毒,或許巫靈有解決的辦法。”
“卑劣的家夥,肮髒的手段!”茉莉扶着岑青靠向床頭,盡可能讓他舒服一些,“總有一天,我要活剝他的皮,給您做一條地毯,讓您時時刻刻踩在腳下。”
“這個主意不太好。”岑青苦惱搖頭,顯然不太贊成。
“您憐憫他?”
“不。”岑青繼續搖頭,認真說道,“血族的皮不适合做地毯,不如抓來放血。”
“您認真的?”
“當然。”岑青吹起一縷掉落的額發,笑着說道:“不僅放血,還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國王陛下也嘗嘗被毒折磨的滋味。”
“您一定能達成所願。”
荊棘女仆笑意盈盈,字裡行間醞釀殺機。
她一定會實現殿下的願望。
哪怕付出靈魂和生命,傾覆一切,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