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府上下都摸不着頭腦,下人們更說不出,雲蕪又問:“落水之後,對他的身體有沒有什麼影響?”
下人們面面相觑。
這……三郎君本來就是個重病之人了,有沒有病得更厲害一點,好像也沒有區别。
雲蕪又問了一些謝府的事,看了院子裡各個房間的用處。謝翊居住的院落大,房間也多,還有單獨的小廚房,裡面放了新鮮的食材,每日都有更換,随人取用。雲蕪在收納處找了一圈,沒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便出門去找華大夫。
華大夫是府上的大夫,平日裡照看府上衆人的身體,當然,最常看的就是謝三郎了。他也居住在府内,院子裡種了不少草藥,進了院門,便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苦藥味。
雲蕪去的時候,華大夫正在院子裡翻檢晾曬的藥材,聽說她是來問謝翊身體狀況的,自然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全都說了。
臨走之前,雲蕪餘光瞥見藥爐上正在烹煮的小鍋,底下炭火正旺,苦澀的藥味彌漫。她順口問:“那是我夫君喝的藥嗎?”
華大夫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道:“那是二少奶奶的藥。近日她肝火旺盛,叫我開了個清火的方子,這會兒便是熬好了。”
說着,華大夫走過去,拿幹淨布巾墊着滾燙的手柄,将烹煮好的藥汁倒了出來,命藥童給二少奶奶送過去。
雲蕪目送着小童出門:“府上所有人的藥,都是華大夫這兒煮的嗎?”
“大多數是,有時隻會抓藥,回去自己熬煮。”
雲蕪點點頭,明白了。
難怪她隻在小廚房裡看到藥爐,沒看到藥包。雲老夫人一日要喝好幾回藥,沒道理謝翊不喝,應當隻是在華大夫這兒熬煮。
雲蕪便道:“華大夫将我夫君的藥給我吧,日後我自己來熬,不必勞煩華大夫了。”
華大夫頓了頓:“藥?”
他反應過來:“對對對,三公子是要喝藥的,三少奶奶稍等,我這就給三公子抓藥。”
他鋪開油紙,小稱稱了各色藥材,打包成一個個方方的藥包,綁在一起交給雲蕪:“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一日喝三回,等這些藥喝完了,我便叫小童送去新的,不麻煩三少奶奶再跑一趟了。”
“多謝華大夫。”
華大夫撫了撫胡子,笑呵呵地說:“今日三公子的藥我還沒送去,辛苦三少奶奶。”
雲蕪點了點頭,提着藥包回去。
她常在雲老夫人身邊侍疾,這些都是做慣了的,回去後便鑽進小廚房,按照華大夫說的,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小爐裡的炭火燒的通紅,熱霧氤氲,蒸汽逸出了小廚房的窗戶。
身邊多了個人,謝翊很難不去注意。
他閉目養神,因而感知也更加敏銳,當鼻尖聞到一股苦藥味時,他不得不睜開了眼睛。
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被端到他的面前,端着藥碗的白皙指尖被碗壁燙的紅通通。
雲蕪殷切地看着他:“夫君,喝藥了。”
謝翊:“……”
雲蕪:“夫君?”
謝翊:“……放着吧。”
雲蕪乖乖放下,也沒走,就在旁邊等着他喝完。
謝翊被她盯着,忽然想到了以前曾在窗邊逗留過的一隻小雀,圓滾滾毛絨絨的身體,他用糕點喂過幾次後,那隻小雀就會每一日來,睜着烏溜溜的眼睛蹲在窗外等候。隻是入冬以後,它就飛走了,也許去了更溫暖的地方過冬,再也沒回來過。
謝翊沉默片刻,道:“放着,我晚點喝。”
“那……”
“我不喜人看着。”
雲蕪恍然大悟。
病重之人怕示弱,許是在有些人眼裡,連喝藥都是柔弱。她忙不疊出去。
怕打攪了他喝藥的興緻,腳再也沒往屋子裡踏進一步。
下人們給她送來賬本,她成了謝三少奶奶,國公府的中饋輪不到她管,但院子裡一應瑣事卻要她打理。
雲蕪坐在外面的石桌上翻着賬本,日光燦爛,白紙黑字晃得她有些眼暈,直到見謝翊出了門,這才忙不疊抱着東西往屋子裡鑽。
她剛把賬本放下,就看見了放在桌上的碗。
碗裡的深褐色藥汁已經冷卻,挂在白瓷的碗壁上,碗裡仍舊是八分滿,一滴沒少。
他沒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