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絕了二少奶奶的熱情邀請,雲蕪原路返回。
國公府宅邸遼闊,亭台樓閣,假山綠池,步步一景緻,花園裡種了諸多鮮花,春日裡競相盛放,鮮豔缤紛,據說是謝夫人親自種的。雲蕪在旁邊欣賞了一會兒,認不出有什麼名貴品種,隻覺得每一朵都好看。
花園的湖中也養了許多錦鯉,雲蕪碾碎了糕點丢下去,一大群魚兒像金雲一般追着遊來遊去。
她一路欣賞着景色,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停在外面看了看。謝翊的院子地方偏,但占地不小,四角各種了樹木,生長得繁茂蔥郁。
可進了院子,卻見裡面人影寥落,明明是生機勃發的春日,草木繁蔭,卻沒由來的令人感覺處處蕭瑟。
在之前與謝家人的交流中,雲蕪已聽了不少關于她的新婚夫君的事。
她對自己的新婚夫君一概不知,一切都是從别人口中聽來的。他們說他沉疴纏身,因而足不出戶,又不喜下人伺候,有時連家裡人都沒有捉摸不透他的心思,還有慧真大師算的姻緣卦,其實這門親事,他也是不太情願的。
想到衆人口中的姻緣卦,雲蕪不禁臉部躊躇。
她也聽說過慧真大師的名聲,聽說那是個得道高僧,十分靈驗,偏偏慧真大師為謝三算出了一道姻緣來,還說他們是天作之合。
大吉呢!
她與謝翊,竟然是天作之合?
慧真大師一介高僧,出家人不打诳語,可她夫君注定早死,守寡的事情,也叫大吉嗎?
謝翊不樂意娶,雲蕪也不樂意嫁,兩個不樂意的人湊到一塊兒,也叫天作之合嗎?
等進了門,看見躺在榻上閉目假寐的謝翊,雲蕪又想到:不管是不是大吉,反正他們倆已經成婚了,眼前她能做的,也就隻有好好陪這個病弱夫君走完最後一程。
至于别的,想太多,最後可能也隻是空歡喜一場。
雲蕪進屋将國公夫婦給自己的見面禮放進櫃中收好,出來後還見謝翊躺在那裡,連姿勢也沒變換過。屋裡多了個人,他隻當做空氣,連眼神都沒遞一個。
他看不見,耳目卻敏銳,聽見那道腳步聲像個螞蟻一樣勤快地進進出出,開了櫃子,拉了抽屜,翻動了書架上的書冊,還有茶盞碰撞當啷聲響,聲響越來越近,而後在身邊消失了。
謝翊睜開一隻眼睛。
新娶的小娘子蹲在旁邊,杏眸睜得圓溜溜,手裡還抱着一條毯子,試探着要往自己臉上蓋。
謝翊:“……”
謝翊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些:“幹什麼?”
雲蕪長松一口氣:“我看夫君一動不動,還以為是睡着了。如今暮春,天氣雖熱了,可今日風有些大,我怕夫君受風。”
“不必。”
雲蕪想了想問:“今日太陽也好,夫君可要到外面曬曬太陽?”
“不了。”
“夫君是何時起的?用過早膳了沒有?”
“不想吃。”
“那……”
謝翊隐忍道:“你閑着無聊,可以出門去找點事做。”
雲蕪:“……”
雲蕪乖乖出門去了。
病重之人少有性子好的,譬如雲老夫人,以前是個不讨喜的老太太,病重後便常常因心裡不爽利而大發脾氣,除了她的寶貝孫子雲莘之外,每個人都受過她的氣,雲蕪受的最多。
與雲老夫人比起來,謝翊的态度已經算是和善。
謝三郎也不喜這門親事呢,他又喜清靜,平白無故身邊多了一個人,也許是覺得不習慣。
出了門,雲蕪真去找了事做,她把這個院子裡伺候的下人都叫了過來,問詢謝翊的生活起居。
下人們知無不言,問什麼答什麼。
謝翊的生活簡單,他本來就不常出門,以前還會讀書習字,在院子裡活動,自從落水之後,性子倒孤僻起來,不喜歡見人,更是連樂趣都沒了。因此,雖是白日,下人們也都不在他的視野範圍裡出現。
“落水?”雲蕪驚訝問:“他怎麼會落水?”
下人回答道:“是去年冬天,昭哥兒在湖邊嬉戲時踩空了,當時三少爺離得最近,想也沒想跳下水去救人,下人的動作都沒他快呢。等救起來後,少爺大病一場,醒來後便這樣了。”
昭哥兒是謝大郎君的孩子謝昭,今年才六歲。
寒冬臘月掉進冰湖裡可不是一件小事,昭哥兒年紀小,謝翊又是個病秧子,一個疏忽說不定就得出人命,當時在湖邊的下人們都受了責罰,所幸最後沒出什麼大事,兩個人隻是病了一場,喝了一個冬天的苦藥。
要說有什麼後遺症,那就是謝翊忽然抑郁消沉,沒了生氣。
華大夫來看過,說是他郁結于心。可好端端的一直在家中,能有什麼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