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汐樓幾乎要懷疑,面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草包了。
雖說梧州偏遠封閉,觀念陳腐,但若她沒記錯,謝夫人出身華京王氏,雖算不得大戶人家,也算殷實。她嫁到謝家實乃下嫁,希望借由謝家,助王家的生意度過難關。
怎麼就生出這麼個兒子?
謝三郎在家中一向說一不二,時常抓個錯處借口搓磨人。打手們見他這般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片刻後一擁而上,将謝汐樓層層圍住。
謝汐樓看着周圍的人,心漸漸沉下去。
自重生後,她的功夫再不如從前,好在輕功了得,打不過便跑,一直也沒受什麼委屈。
偏偏此刻被困在房間中,偏偏這房間裡密密麻麻擠着七八個人,她不知該如何跑出去。
謝汐樓隻猶豫了一瞬,一招聲東擊西,趁着一人不備,躍上那人肩頭,便向外沖,門口的謝三郎似乎摸清了他的意圖,将木門合上,絕了她的生路。
謝汐樓從來沒像現在這般絕望,隻要讓她逃出這間屋子,她定能找到生路,偏偏她逃不出去,偏偏她打不過。
謝汐樓要緊牙關,絕不放棄,與幾個打手過了幾招,瞬間發覺這些人多少有些功夫,她以一敵八硬打就是找死。她借着對這間屋子的絕對熟悉,發瘋似的丢擲着各式各樣的物件,不少都是謝家人新添置的,什麼百年前的硯台,徽州的模塊,桌上的涼茶,床上的被褥。
她在房間中上蹿下跳,一時竟逼得衆人無法靠近。
待到東西也扔得差不多時,打手們面有狼狽,耐心徹底耗盡。他們對視一眼,一擁而上,發了狠地上前,不多時便将謝汐樓擊倒。
謝汐樓的頭被按在地上,絕望和屈辱湧上心頭,眼淚順着眼角滑落,砸在地上暈濕一片。她的手中捏着剛剛趁亂撿起的白瓷碎片,努力平複心緒,時刻等着一個時機。
什麼侮辱她都能忍受,什麼疼痛她都可以堅持,她要活,她想活,不要被她抓到機會,不然她會用這瓷片割開他們的喉嚨,将他們一片一片淩遲。
謝汐樓被壓在地面不能動彈,閉上雙眼,耳邊盡是衆人的污言穢語,夾雜着謝三郎得逞的笑聲,幾乎刺透她的耳朵。她不知道這絕望何時會到終點,更不知這絕望究竟有沒有終點。
若這就是她的結局,她做鬼也不會放過這群人。
時間突然停滞不前,周圍的聒噪霎那間散去,謝汐樓睜開眼睛,恍然發覺大門再次被推開,有人逆光而來,動作略顯急切。他的身後是幹淨燦爛的光,身前是狼藉的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突然又想哭又想笑。
身上的桎梏被解除,謝汐樓卻沒有爬起身。她就那麼側躺着,嚎啕大哭,委屈和悲憤在一瞬間傾瀉而出,幾乎要将匆匆趕到的陸回淹沒。
“陸回,我差點又要死了!”
陸回的心都要被她哭碎,顫抖着将她扶起,緊緊箍在懷中:“乖,沒事了。”
今日他有事離開,按照原本的計劃,入夜才能返回,但走到一半總覺得不妥,心中不安得厲害,仿佛要發生什麼他無法控制、無法挽回的事。
他将公務交給堂木,留下一半人給他,令帶着紙鎮和其餘的人快馬加鞭返回,進入院落中聽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話,心涼了半截。
那時的心情無法用語言描述,也不願再回想。他隻知道,若他再晚歸半刻,若那隻貪财的貓兒真的死在這荒涼的梧州,他就算将整個謝家屠盡,一切又要如何挽回?
所幸他趕到了,所幸一切還來得及。
謝汐樓的衣衫有些淩亂,紙鎮從地上撿了件外裳,遞給陸回,暫且将她包裹住。陸回細細摸過她的手臂,确認是否斷裂,然後她便瞧見了她手中的瓷片。
陸回沉默片刻,将她的手指掰開,将瓷片取出擲到一旁,看着血肉模糊的手掌心,心中五味雜陳。
謝汐樓這才注意到手中的傷口,看到被丢到一邊的瓷片,抽噎着道:“你幹嘛扔了?我要切了他們,全都切了,切成肉末,今晚上包餃子!”
原來是這樣。
陸回胸口巨石瞬間粉碎,釋然地笑起來,胸口震動,聲音悶悶的:“這瓷片可能切不成肉末,回頭我給你尋把好刀,用那個才行。”
謝汐樓哽咽着點頭,将臉埋在陸回胸前,哭濕了他的衣衫,喃喃道:“可惜我挑的梨子,都碎成泥了。”
陸回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掃過四周,終于在地上發現兩攤看不出形狀的爛泥。他不知道這梨子從哪來,隻能盡力安撫:“等回華京,我送你個梨園,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謝汐樓輕輕“嗯”了一聲,抽噎着逐漸睡去。紙鎮将現場料理完畢。謝三郎、謝四娘連同着七個家丁全部被綁起來堵住了嘴,跪在地上嗚咽着求饒。
陸回冷冷望着他們,眼神比寒冬臘月的冰霜還要涼上三分。他用手掩住謝汐樓的雙耳,用最輕的聲音說着最狠的話:“即刻押送他們到梧州大獄,不許任何人探視。謝宅兇案由大理寺接手,待本王親自審理。”
說完,他用衣服遮住她裸露的皮膚,将她打橫抱起,向着門外的光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