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汐樓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眼皮腫如饅頭,天地間隻剩一條亮光。她的眼睛發澀發脹,想要揉眼睛,擡起手卻有密密麻麻的疼痛傳來。
“别動。”陸回捉住她的手腕,“剛上好的藥。”
謝汐樓眨眨眼,腦海中記憶逐漸複蘇,全身上下是打鬥後的酸痛:“那些人呢?你不會真把他們殺了吧?”
陸回當然不會,但不妨礙他此刻逗逗她:“不是你要将他們剁成肉末的麼?我代勞有什麼不好?”
謝汐樓定睛——定着兩條縫瞧他,見他神色明顯是玩笑,松了口氣:“當時氣頭上,自然什麼都敢說。想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陰溝裡翻船,被一群莽漢堵在房間裡,還險些丢了性命,簡直是奇恥大辱。但這幾個人還不能死,後續案子可能還需要詢問他們。”
陸回想起她手中的鮮血,半是打趣半是試探:“我還以為你握着那瓷片,想要自裁。”
謝汐樓一愣,笑了起來:“打不過也不緻于自殺吧?”
“我見過許多閨閣女子,因被人欺辱,污了清白,或自願或被家人逼迫,放棄生命。”
謝汐樓聽得認真,歎了口氣:“犯錯的明明不是她們,為何要她們付出代價?”她頓了頓,提起靈州的事,“在白鹿寺時,我拿了你的錢替你辦事,入東吉寺卧底。我将鸢尾救出後,她曾勸我撤出東吉寺,說裡面有對未出閣女子來說,很恐怖的事,但我沒搭理她,選擇留下,你知道為什麼嗎?”
陸回眸色幽幽,定定望着她,沒有回答。
“因為我想活。什麼清白,什麼痛苦與我而言都不重要,我需要那一百兩黃金,我需要靠那黃金買人參買赤雪蓮,有了這些名貴藥材我能活得好。”謝汐樓抿着嘴唇,皮膚青白,皮下筋脈清晰可見,仿佛下一秒便會融化在炙熱的陽光又或是閃爍的燭火裡,“陸回,我想活,絕不會因為他人的錯誤,而懲罰自己,你能明白嗎?”
陸回感覺他的心塌陷了一塊,不大不小,正好裝得下一個謝汐樓。她與他的心髒逐漸融為一體,不分你我。
“好,我們一起活。”
……
陸回将謝汐樓救出後,一行人去了何刺史為他們準備的暫住的院落。何刺史本以為這番好意付水東流,沒想到峰回路轉,琰王一行人還是住了進來。
謝汐樓歇息了半日,天亮後便出發回莊子。陸回本想讓好好休息兩日,這案子他親自來辦,卻還是拗不過謝汐樓。
昨日王友才陳屍的地方已被毀得亂七八糟,連屍體都被踩了不知道多少腳。
到案發現場後,她隻能憑着回憶想象發現他的情景:“昨日發現他時,他就仰面躺在地上的血泊中,胸前插着刀子,約莫在胸口的位置。”
陸回接口:“仵作已經屍檢,根據屍體格目所述,死因是匕首插入心髒,流血而死。死者身上有掙紮躲避的痕迹,手臂上有不少割傷,大概是躲避兇手追殺時,用胳膊格擋所緻。”
血迹沿着地面向靠牆的方向延展,謝汐樓順着靠近,細細觀摩牆上噴濺的血迹:“這裡有大塊褐色斑塊,應當是兇手将死者抵在牆上,匕首穿過他的身體,在牆上留下的痕迹。”她揮手舞動了一下,高度比牆面上的血迹要低,“兇手應比我高一些,約莫高三寸。”
房間其他地方雜亂無章,地上散落不少紙張,大多都是謝汐樓昨日的傑作。牆邊立着百寶閣,閣上珍寶全被砸碎,桌上的筆墨紙硯連着幾卷書籍也被扔在地上,印着大大小小的腳印。
謝汐樓看着這幅景象,努力還原:“昨日我進屋時,屋子已經很亂。百寶格有幾個瓶子被扔到了地上,反而是名貴擺件無人在意。桌上的書也被翻動過,甚至床上的被褥也一團亂……像是有人在找什麼東西。”
這裡是她暫住的房間,房間裡的東西大多都是原本謝府的物件,她随身的行李就幾件衣裳,銀票她從來都貼身攜帶,這人到底在找什麼?又是誰在翻找?
應當不是王友才,他若想要什麼,直接問她讨要便是,她斷不會不給。若不是王友才,隻能是兇手了。
兇手究竟在找什麼?
謝汐樓将她的想法說給陸回聽,陸回道:“或許兇手在找的,是王友才藏的。你許久沒回莊子,或許這院子已經成了王友才藏東西的地方。”
謝汐樓眉頭緊鎖,不太贊成:“王友才是謝夫人乳母的孫子,在這莊子裡算是半個主子,他哪裡需要藏東西?”
“每個人都有一些秘密,不想讓他人知曉。王友才或許也是如此。”
謝汐樓沒再反駁,隻在心頭思索,王友才究竟藏了什麼?
謝汐樓還在思考案情,身邊紙鎮突然如彈弓一般彈射出去,堂木吹了個口哨,身邊護衛分了一半支援紙鎮,另一半同堂木一起,将陸回和謝汐樓緊緊護住。
須臾,院中響起打鬥聲,謝汐樓越過層層護衛看向門外,發覺這次來的人顯然比昨日的厲害不少,更像是專業殺手,不像是謝府的草包。
她戳戳陸回:“像是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