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郭氏沙啞的聲音,謝汐樓轉身瞧她。
明明才三十多歲,青絲中卻已然花白,眼角皺紋明顯,瞳仁污濁,像是四五十歲的人。
她什麼都記不得了,卻還能記得她的汐兒。
謝汐樓看着她,想到了她的阿娘,如今在邊境保家衛國的沈夫人。
她死時,阿娘可心痛?可也一夜白頭?可如郭氏一般?如今她也死了兩年,阿娘可還記得她?可如她一般思念?
有些事不能細想,一想便是寸寸斷腸的絕望。
有風經過,院中樹葉又被吹落不少,謝汐樓瞧着那随風飄舞,把握不住去向的落葉,輕輕歎了口氣。
“郭姨娘,我借着二娘的身份,要嫁給當今陛下的小皇叔,琰王殿下,做王妃了。過幾日,謝夫人會來莊子裡向你賠罪,将你接入主宅居住,往後有我在,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你會安安穩穩度過往後餘生。”她看着院中的槐樹,突然生出一絲遲疑,“不過,二娘恐怕無法和你同去。我想她不會怪你的,她一定也希望你過得好。”
“汐兒……我的汐兒……”
郭氏不斷念叨着謝二娘的乳名,像是呼喚遠方的魂靈。謝汐樓聽得胸口發酸,又陪她聊了一會,匆匆離開了她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正巧碰到幾個仆役搬着兩筐瓜果,向廚房的方向走。
秋季多瓜果,剛采摘時最是新鮮可口。謝西樓招呼幾人停下,挑了兩個最漂亮的梨子,她和陸回一人一個。
她捧着兩顆梨心情極好,哼着小曲兒回到院子時,發現離開時關得嚴實的院門處出現條半人寬的縫隙,似有人來過。
難道是陸回回來了?
謝汐樓高高興興跨過院門,瞬間笑容消散眼神警惕,屏住呼吸耳朵豎起,每一根骨頭每一寸皮膚都進入戒備的狀态。
這院子有古怪。
她站在原地,環視四周。
東側廂房是她住的房間,此刻門敞着條縫隙。她很确定出門時,房門被緊緊合上。雖未落鎖,也不緻于被風吹開。
她小心翼翼靠近,一腳踹開房門後飛速後退,防備房中有人伏擊,然後便看到了她未曾設想過的畫面。
王友才倒在血泊中,身體正沖着房門。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雙目赤紅,血液從口中噴湧而出,看到謝汐樓後,嘴唇抖動,似乎有話要說。
謝汐樓趕忙上前。
匕首似乎截斷了他的氣管,謝汐樓跪在他身邊,将耳朵貼近他的嘴唇,試圖聽清他究竟想說什麼。
“情……人……應……排……康……高……”
他說的這是人話嗎?
眼看他進氣多出氣少,口中的血液逐漸減少,變成一個又一個的大血泡,謝汐樓越發焦急:“你到底要說什麼啊?我聽不懂啊!”
王友才用盡全身力氣,翻了個白眼,而後努力擡起手,半途落下,恰恰好好落在她的膝頭,就像指着她一般。
王友才徹底沒了生氣。
謝汐樓還未來得及傷心絕望,身後有密密麻麻的腳步聲靠近,她轉過身向外看,卻見是謝三郎和謝四娘帶着一群人闖進了她的院子。
謝四娘見到眼前的場景,吓得尖叫起來,謝三郎似乎也沒想到會看到這個畫面,愣了片刻後,興奮大喊:“謝二娘殺人了,殺人償命,快将她給我綁起來!”
謝汐樓簡直被氣笑,今兒這是怎麼了,一個兩個的都不說人話。
謝三郎一聲令下,身後衆人将房門層層圍住,卻無人敢沖進房間。
謝汐樓站起身,揚起下巴:“你哪隻眼看到我殺人了?”
謝三郎面含得意:“地上這人臨死前指着你,可不就是指認你是兇手嗎?鐵證如山,你還狡辯!”
謝三郎身邊的打手心存疑慮,勸誡謝三郎道:“三郎,這可是琰王妃,我們若傷了她,惹惱王爺,要如何是好?”
謝三郎冷笑:“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二娘,誰知道是人是鬼?小爺我見過二娘,并不是這般模樣,她定是個冒牌貨!你們莫要害怕,給我将她綁起來!趁着琰王殿下不在,咱們将這冒牌貨除了,等到殿下回來,我将一切細細與他說明,他定不會怪罪于我!”三郎看了眼身邊面色發白的小妹,眼神中閃着光,“再說,死了一個賤人養的怕什麼?謝家難道還沒有未出閣的姑娘?我四妹不比這小蹄子好看,定更得王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