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壽宴上彙集華京城中幾乎所有的貴婦小姐,即使是大理寺,也不能将她們全部扣押一一詢問,确實有些難辦。
謝汐樓也将今日的發現分享給二人:“我今日尋了個借口,在濟世堂後院賺了一圈,沒發現什麼密室地窖。為了避免疏漏,離開後我又繞着外牆走了一圈進行比對,大小相同,沒有夾層。若偷嬰案與濟世堂有關,這些嬰兒并沒被藏在醫館之中。”
齊正眉頭緊皺:“殿下曾将謝姑娘的發現簡略說與在下,在下有一事不明。既然懷疑濟世堂與偷嬰案有關聯,為何不将醫館直接封鎖,派人裡裡外外搜查,實在不行對那阮奇用刑,下關就不信他的嘴能比那烙鐵硬!”
齊正說得情緒激昂,很符合百姓對大理寺的殘暴印象。
謝汐樓瞥了一眼陸回,意味深長,而後才慢悠悠反駁了齊正的話:“抓阮奇容易,但首先要弄清楚孩子們藏在哪,不然如何定罪?你說回春湯裡有男嬰的血,證據呢?沒有證據,阮奇大可推脫說裡面的血腥氣出自雞血鴨血。”
齊正猶自争辯:“先扣押,再細細搜查。若真是他做的,就算他一字不說,我們也總能找到蛛絲馬迹。”
“若我是阮正同黨,你此刻抓了阮奇,我下一刻便将這些男嬰殺害,丢到山間喂食猛獸。到時候口空無憑,抓了阮奇又如何?還不是白抓!甚至大理寺還會被蓋上殘暴的名聲。”
齊正面上愁雲密布,終究沒再反駁。
謝汐樓說的他如何不知?隻是他習慣了簡單粗暴的方式罷了。
“這名聲早就深入人心,有沒有阮奇都沒什麼區别。”陸回聲音平靜,仿佛這隻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大理寺名聲兇殘才會被人懼怕,無論朝中官員還是平民百姓才會行事謹慎避免被抓到錯處,有時候未必是件壞事。”
謝汐樓摳摳耳朵,一度懷疑聽錯了,怎麼感覺陸回這字裡行間還有幾分驕傲自得?
陸回擡眼,見她一日奔波後,兩鬓碎發毛茸茸的,雙眸閃着寶石般的碎光,像隻神氣的小獸,音不自覺柔和幾分:“今日可還有其他發現?”
謝汐樓一頓,将濟世堂後院藥材之事,和小藥童的說法複述給二人後,繼續道:“按照小藥童的說法,他們應當住在一個很大的園子中,方能種下這許多草藥。華京中可有這樣的園子?”
齊正生在華京長在華京,對華京很是熟悉。他眯眼想了半晌,謹慎回答:“這種宅子不少,但阮奇能買的卻不多。況且據我們調查,阮奇目前住在城南,是個兩進的院落,離濟世堂并不遠。會不會是小藥童年紀尚幼,記錯了?”
離開權利中心太久,謝汐樓險些忘了這回事。
近百年,大瓊對百姓房屋規制逐漸放寬,并不似百年前那般嚴苛,是以益州的範家才會有超出規制許多的園子,甚至後院還能建有碼頭。
但此處是華京,天子腳下,無論是商賈之後不可入青岩書院,還是平民百姓不可住逾矩的宅子,都依舊遵循着陳腐的舊制。
阮奇如何能買到可種成片草藥的大宅子?
陸回從書架上抽出一卷繪制着華京城地圖的羊皮卷,攤開在桌面上,盯着瞧了半晌。他摩挲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城中有幾處罪臣的宅子,查封後再未賞賜出去。宅子荒廢已久,無人看管,有心人或可利用。但這樣做風險太大,我倒是有另外的想法。”
謝汐樓問:“什麼?”
“一群嬰孩放在一起太過吵鬧,極易被發現,倒不如分散在幾戶人家之中。”
謝汐樓瞬間明白他的意思:“若阮奇和幾個夥計或租或買幾個宅子,離得近些,裝扮成尋常居民,混迹在人群之中,确實是個妙招。若他們私下将幾個宅子打通,完全可以來往避開衆人,而不被發現!”
齊正垂了一下手,接口道:“下官怎麼沒想到!若要種大量藥材,未必要一大塊地!多買幾處小宅子,積少成多,也是不小的地方!下官這就派人去查!”
“等等。”陸回喊住他,“無論是大宅子還是小宅子,都小心行事。此事交予你信任的人辦,切莫打草驚蛇。”
“下官遵命!”
齊正領了命令風風火火地離開,木門被他的動作震動,搖晃着發出尖銳響聲。
門口的堂木貼心地為屋内二人掩門,謝汐樓欲哭無淚,堂木身邊的紙鎮在門縫中沖她擠眉弄眼,一臉賤相。
一室靜谧中,謝汐樓眨眨眼睛,不知該說什麼。
還有什麼和案件相關的信息沒說嗎?好像沒有。今日還有什麼新發現的疑點嗎?好像也沒有。
她要不要起個話題來終結這尴尬的氣氛呢?比如問他吃了嗎?
另一側,陸回坐在椅子上瞧她,心中思索的确是這兩日的事。
那日拿到賜婚懿旨後,他們二人之間的氣氛便有些奇怪。雖說這婚事是權宜之舉,他和她都心知肚明,但周圍的人不知曉實情,他和她也被這氣氛烘托着,一時分不清是羞赧還是尴尬。
總要想個法子讓一切回歸到正常的軌道上。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你手中拿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