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案者需要提前知曉誰家有一歲内的男嬰,并提前在其附近盯梢,等一個可乘之機。這是個很漫長的過程,或許要浪費很長時間。
他是怎麼做到的?
謝汐樓看案卷時,陸回就在一旁處理公文。公文沒處理幾份,目光便挪到了謝汐樓的臉上。
橙黃色燭火映在她的臉上,柔和了她瘦削的臉頰,睫毛在眼睑下落下顫動的倒影,真實而鮮活。
沈驚鴻和謝汐樓在這一刻逐漸重疊,他好像又回到了青岩書院,她還是那個在院子中挑燈夜讀的小姑娘。
謝汐樓感受到他的視線,向他投來一個疑惑的眼神。陸回捏了捏鼻梁,無奈問道:“你對案子有什麼看法?”
謝汐樓将剛剛的分析簡要說給陸回聽,最後補了一句:“我覺得可以第四五六個失蹤者入手,查一下他們住處附近,是否有人員變動。比如有沒有人兩個月賃了屋子,恰好又在孩子失蹤後消失之類的。第四五戶人家的案卷中有不少鄰裡提供的信息,可見關系緊密,若有陌生人長世間站在某個固定的位置,或者走來走去晃來晃去,不可能無人注意。更有可能的是這人提前賃好屋子,讓盯梢的行為變得合理起來,故而無人懷疑。”
陸回贊同:“我會派人去查。”
“還是我自己來吧。你們大理寺定有自己的辦案思路,不如按照你們的習慣來。多條思路,多個可能性,興許能更快找到兇手。”謝汐樓的目光認真而堅定。
“這裡是華京。”陸回提醒,“華京水深,看似市井案件,内裡可能藏着巨大的漩渦。更何況,市井中三教九流彙聚一堂,你一個沒有官身的人,鎮不住他們。我讓大理寺的人去查清楚,有結果時轉告你。”
謝汐樓甚是無奈:“也隻能如此了。不過啞兒那戶我想親自去,這家有些意思,我總感覺會在這裡尋到關鍵線索。”
陸回思索片刻,答應了她的要求:“莫要單獨行動,帶上鸢尾同去。”
謝汐樓颔首。
月牙高懸,繁星閃爍。二人聊案件聊見聞,不知不覺間盞中茶水換過幾次。謝汐樓生出些困意,掩唇打了個哈欠,眼眶中逼出幾分濕意。
杏眸染着绯色,往日聰慧機敏全然不見,呆傻坐在原地,甚是可愛。
陸回看了一眼便挪開目光,按耐下心中莫名的躁動,清了清嗓子:“時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謝汐樓正有此意,聞言立刻起身。正要擡腳離開時,陸回突然說道:“在益州時,我曾說太皇太後要見你,此事不假。最近幾日宮中紛争多,才沒宣你入宮。你做好準備,到時候莫要驚訝。”
太皇太後……
說起來,謝汐樓在宮中住的那幾年,多是在皇後宮中,并未多與當時還是太後的太皇太後接觸。隻聽說她是個很古怪的人,總是有些作弄人的法子,讓宮中侍女哭笑不得。
宮中都傳她不太聰明,像個小孩兒似的,謝汐樓卻覺得,能做到太後的位子,哪有簡單的人?不過是演戲,就看誰能騙過誰。
謝汐樓不覺得進宮是件多麼大的事,但想到以她的身份不該如此平靜,頓時開始搓手跺腳,将焦躁不安刻在每根頭發絲上:“我不會被太皇太後殺了吧?太皇太後甩給我一打銀票讓我離開你,我能不能接?”
她這演技着實辣眼睛,陸回不想多看,指着大門口的位置,聲音平靜到沒有一絲起伏:“立刻滾。”
謝汐樓抓耳撓腮,繼續她的表演:“哎,今夜怕是睡不着了。我要不要寫個遺書留給家中父老,若此行有去無回,王爺定要幫我将家書寄到母親手中啊……”
“……”
……
醞釀幾日的雨在夜深時突然落下,本就搖搖欲墜的樹葉被豆大的雨滴擊落,綠色黃色堆積在一起,被洗刷的格外亮眼。
一夜過後,天氣欲加涼,似比往年還要早些時日。
琰王府早就得了指令,在謝汐樓的住處鋪上厚厚軟軟的被褥,角落備好爐子銀炭,以備不時之需。
謝汐樓睡得極為舒适,快到晌午才醒,出門時站在院中伸了個懶腰,深吸一口氣,整個身體都輕快起來。
謝汐樓和鸢尾扮成兩個小郎君,騎馬趕到城南。謝汐樓不認識啞兒父母,此行亦沒有官府小吏指引,憑着案卷中的一言半語,破耗費了些功夫,才摸到啞兒家中。
夫妻二人都在家中,鸢尾亮明身份,二人将謝汐樓和鸢尾迎進家門。
謝汐樓扮作鸢尾的随侍,跟在她的後方,仔細打量房中的每一個角落。
孩子的東西還擺放在房中,使用它們的人卻不知此刻在哪裡。啞兒的娘循着謝汐樓的視線看向桌面的小撥浪鼓,忍不住哭起來。
“阿言雖口不能言,耳朵也聽不到,但這撥浪鼓是他最喜歡的玩具。平日裡隻要鼓搖,他總能笑個不停……我的阿言,我可憐的阿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