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能對陸回心動呢?
她死而複生,甯肯選擇從此遠離華京,遠離親朋好友,也不想再回到權力的漩渦、華麗的牢籠,她怎麼能對陸回心動呢?
謝汐樓抿緊嘴唇,垂下眼睫遮掩住所有情緒,輕聲問:“殿下為何要幫我?”
渾身上下的血液在翻湧中逐漸歸于寂靜,謝汐樓想要聽到陸回的回答,又怕聽到他的回答。
陸回沉沉盯着她,半晌道:“我雖不是樂善好施之人,卻也不願眼睜睜看着朋友死去。”
謝汐樓愣住:“朋、友?”
她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陸回輕笑:“難道不是?靈州一案,你助我良多,益州一案,你我也算配合默契。我生平沒什麼喜好,就喜歡有趣的人,陪我做新奇的事兒。你恰好符合我的要求,我們自然是朋友。”
這話帶着高高在上的恩賜感,謝汐樓卻并不反感,反而松了一口氣。
她露出一個釋然笑容:“你說得對,我們是朋友。”
窗外陽光燦爛,綠樹蔭蔭,水車扇輪送涼風入殿 ,驅散燥熱暑氣。
時間的流動在這一刻看得見摸得着,謝汐樓望着陸回,心逐漸安定下來。
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我今日買了幾個泡泡油糕,很好吃,不過有些涼了,殿下要不要嘗嘗?”
……
一夜雨過,天氣逐漸轉涼。
晨起時地面未幹,落葉和積水混雜在一起,潮濕纏綿。
謝汐樓起了個大早,與鸢尾騎馬出城,往太川寺的方向去。
許是天氣不好,一路都沒碰到行人,出城門向東行,約莫一個時辰的功夫,便能看到寺廟的影子。
太川寺位于川中山山巅,說是山更像個小山丘,因離華京城近,深受城中百姓喜愛。謝汐樓和鸢尾騎馬至寺門前下馬,步行入内。
兩年前,也是這麼一個季節,謝汐樓受傷睜開眼,便是在太川寺中,身體虛弱,外貌改變,從此半人半鬼,卻意外擁有重新選擇人生的機會。
她選擇了重生。
寺中僧人見到她很是高興,笑着跑過來:“雪奴!你怎麼回來了?這兩年過得可還好?”
謝汐樓将一個小包袱遞給僧人:“活蹦亂跳的,好得很。這些是些新奇玩意兒,去分給孩子們。”
僧人接過,指了指藏經閣的方向:“師祖在老地方,你直接去尋他便是。”
“有勞。”
辭别僧人,謝汐樓與鸢尾向藏經閣的方向走,鸢尾留在院中等待,謝汐樓一人走入藏經閣中。
太川寺的藏經樓已有百年曆史,足足七層樓高。内裡插架萬軸,彙集各類經書典籍。
謝汐樓拾階而上,木質樓梯曆經歲月,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驚擾滿室倦意。到三層時豁然開朗,虛無坐在正中央草編蒲團上,面前放着一柄陶壺,兩個茶杯,以地為桌,另一側擺着另一個蒲團。
虛無看到謝汐樓并不驚訝,另取新茶盞倒了杯水:“自前日起老衲便在這裡等,沒成想今日才等到雪奴。”
謝汐樓不同他客氣,坐到他對面的蒲團上,一落座便察覺到不對,墊子上有餘溫,分明是剛坐過人。視線滑過被虛無推到一旁的第三個茶盞,謝汐樓問道:“似乎有客人在,我打擾到你了嗎??”
虛無将新茶杯推到她的面前:“都是朋友相聚,不過是有緣分選在同一日,談不上打擾。”
藏經閣内禁火,陶壺中所盛皆是清水,謝汐樓小啜一口,涼意沁脾,解暑消渴,若放到幾年前她定然暢飲幾杯,但如今她還是更喜歡熱茶。
謝汐樓默默放下茶杯,一時不知該從哪問起。
墨香書香混雜在一起,夾雜飄進的檀香,讓人逐漸放松下來。虛無慈愛地望着對面的姑娘,笑道:“兩年不見,雪奴倒是變了不少,不似從前幹脆利落。”
謝汐樓表情平淡:“誰能和從前一樣。春天的時候我碰到了陸回,他這兩年變化比我更大,幾乎是兩個人。從前溫潤如玉,臉上含笑的人,如今成了這幅奇怪的模樣。”
虛無對她說的很感興趣:“哦?怎麼奇怪?”
謝汐樓擰眉:“這種奇怪很難形容,說他做事瘋癫,他又似乎按部就班條理清晰。他說他在找樂子,倒更像在找死和想活中反複橫跳,誰都不知哪個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謝汐樓形容得含糊,虛無卻似乎聽得明白,笑道:“說起來,你與他也算有緣。若你還是沈驚鴻,論輩分該叫他一聲皇叔。”
虛無的這句話讓謝汐樓從腳底到發絲泛起細碎痛癢,由内而外生出排斥感,坐立難安,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