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孩子的婦人小心翼翼接過襁褓,橫抱在懷中溫柔搖晃,襁褓中的嬰孩很快便止了哭音。
眼睫毛上的淚水尚未低落,唇角已挂上淺淺笑意,是失而複得,是劫後餘生。
謝汐樓挪開踩人的腳,地上的婦人忙不疊爬起身,瞪着謝汐樓道:“你憑什麼說這孩子是她的?”
謝汐樓沒有回答,轉而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确定你不是孩子的母親嗎?”
那婦人沒有說話。
謝汐樓道:“我曾聽家中長輩提過,剛出生的嬰孩頸骨未長成,無法支撐頭顱,到三個月時方能擡頭。為了保護他們的頸骨,通常是橫着抱。剛剛你路過我面前時,這孩子的腦袋靠在你的肩頭,因颠簸而不停撞擊,分明無法支撐。孩子不足三月,你卻豎着抱他,哪有母親會這麼傷害自己的孩子?”
圍觀衆人視線挪到丢孩子的婦人身上,果然看到她橫着抱那嬰兒,輕輕哼着歌謠安撫,孩子在她的懷中漸漸止了哭聲,露出無齒的笑。
有陌生老婦人靠近襁褓中的嬰兒,看清後嚷嚷道:“老太婆我生養過五個孩兒,這小娃娃分明不足百歲,骨頭還是軟的,哪能豎着抱哩。小郎君,你說得對,這人絕不是這小娃娃的親娘,說不定就是咱們一直在找的偷娃娃的賊!咱們應該将她抓起來,扭送官府,讓少史大人決斷!”
經這老婦人一吆喝,一群人圍上前将偷孩子的人控制住,向官府的方向押送。百姓們氣勢洶洶,顯然極為痛恨這人,竟像是要将她活剝了。
孩子找到了,人販子抓到了,事情在謝汐樓心中已然了結。她還惦念着她的泡泡油糕,趁着無人注意,悄悄溜走。
小食攤前沒幾個人,鍋中熱油翻騰滾動,冒出一個又一個泡泡。白色的面團被店家丢進熱油中,片刻後成了個金黃色的團子,格外喜人。
謝汐樓買了六個油糕,等待時随口與店家閑聊:“老伯,剛剛我聽那人說,大家一直在找一個偷孩子的賊,這是怎麼一回事?”
油膏老伯手上活計不停,回答道:“郎君不是華京人吧?”
“我來華京探親,前幾日剛到。”
“怪不得。這半年,華京城中丢了不少嬰孩,都是不到一歲的男孩。最初幾個如今日一般,父母或家中長輩抱着上街,被歹人偷走或是搶走。後來事情愈演愈烈,百姓們不敢帶着嬰兒上街,便鎖在家中,可這混帳東西趁着家中無人,撬鎖入内将孩子偷走。”
謝汐樓神色逐漸凝重:“京兆府不管?”
“這麼大的事哪能不管?京兆尹親自辦案,抓了不少人,可走失半年的孩子一個都沒尋回。如今,家中有男嬰的都不知如何是好。帶出門怕被人搶,鎖在家怕被人偷,隻能寸步不離守着,眼睛都不敢挪開。”泡泡油糕炸好,店主将其包在油紙中,遞給謝汐樓,“拿好,小心燙。”
這麼難抓的人,就被她發現、抓住了?
謝汐樓接過油糕,越琢磨越覺得不對,發覺這案子或許沒這麼簡單。正準備去府衙看看情況時,一擡頭發現已走了很遠,在不知不覺間回到王府附近。
紙鎮剛準備出門,瞧見謝汐樓牽着毛驢,擰眉吆喝:“可算回來了,我正要出去找你呢。”
謝汐樓莫名:“找我?找我做什麼?”
“殿下請了太醫院楊院使到府中,為姑娘号脈,已等了許久。”
他快步走到謝汐樓身邊,牽過那匹灰不溜秋髒兮兮的小毛驢,嫌棄道:“王府馬廄裡多少好馬,不少都是西域貢品,你怎麼偏偏看上一頭驢?”
“我若騎着赤兔、裡飛沙去西市,三文錢的東西會賣我十文,十文錢的東西賣我二十文。我又不傻,才不當冤大頭。”
紙鎮隐隐覺得她在罵人,卻又找不到證據,皺着眉頭跟在謝汐樓身後,穿過垂花門方醒悟:“你罵我是冤大頭!”
謝汐樓沒搭理他,徑直向廳堂的方向走。
親王府大多坐落在華京東北角,琰王府與他們不同,在選址時有意避讓,定在西側,周圍鄰居有朝堂新貴,亦有平頭百姓。
王府内瓊樓金阙雕梁繡戶,來往下人垂着頭步履匆匆,幾乎沒有交談,偌大王府竟隻有禽院鳥鳴擊碎這份寂靜。
現在又多了個謝汐樓。
正院廳堂中,陸回正與一白發老翁交談,謝汐樓笑着湊近:“見過殿下,見過楊院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