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被脫光,無法從衣着打扮上獲取信息,仵作查驗屍身,在發絲間發現了幾片草屑,是唯一的突破。
隻可惜那草屑極為普通,随處可見,無法憑此推斷出案發現場。
謝汐樓一無所獲,有些沮喪,正準備離開衙門時,有官差帶着一人步履匆匆,臉上興奮無法掩飾。他沖着鄭治快步走去,邊走邊嚷嚷着:“鄭大人,那船夫找到了!”
船夫?是花魁選婿那日,上官氏乘坐小船的船夫?
謝汐樓準備離開的腳尖一轉,重新退回到鄭治的身後,細細打量來人。
那船夫兩鬓斑白,皮膚黝黑,額頭眼角溝壑深邃,是常年在水面上飄蕩,遭風吹日曬所緻。
距離發現上官氏屍體已過去了六日,前些日子官府搜遍全城都沒找到這人的影子,怎麼今日突然冒了出來?
鄭治也很激動,點了兩個人上前控制住船夫的左右胳膊,壓着跪在了地面。
那船夫從一臉茫然到拼命掙紮:“大人為何抓我?我啥壞事都沒幹啊!”
“四處都貼着你的畫像,若沒幹壞事,看到畫像後為何不主動來官府?偏要等着我們去抓你?”
船夫連連喊冤:“我就是主動來找你們的啊!我這幾日不在城中,今日剛回家就聽說了你們在找我,忙不疊趕了過來。不信你可以問問那官差大哥!”
船夫口中的官差大哥看起來比他還要小十幾歲,聽到這話連連點頭:“大人,他說得沒錯,是他主動來府衙投案,并非被下官緝拿。”
鄭治将信将疑,揮揮手放開了對船夫的桎梏。他走到上首坐下,問道:“你說你這幾日不在益州?”
船夫小幅度松了松胳膊,點頭道:“是,那日遊船後,草民便去了湖嶺。湖嶺并沒有草民的畫像,草民當然不知道你們一直在找我啊!草民這幾日都在湖嶺的兄長家,你們不信可以派人去問!”
當初刺史為了将案件影響最小化,隻在益州内部張貼船夫的畫像,沒想到倒是成了阻礙破案的絆腳石。
“為何突然去湖嶺?将遊船選婿那日的事從頭講起,半點都不能漏!”
船夫眯起眼睛仔細回憶:“那日晌午,上官家的仆人來找草民,問晚上能不能載他們家少爺去林丹湖,說要付兩百文錢,草民覺得這價格有點低,就與他讨價還價——”
鄭治擺擺手,打斷了他:“從他上了你的船後開始講。”
船夫撓了撓頭:“那日湖上船很多,人也多,烏泱泱的,每一艘都比我的小木船大。草民怕船開到湖心,被大船撞到蹭到,一直在外圍,但還是與一艘畫舫碰了下,險些翻船。”
“說來也奇怪,那畫舫不小,但船上除了船夫,隻有一位娘子在喝茶,那位娘子很是歉疚,贈了我們一壺好酒一碟子吃食。上官公子不喝酒,将酒贈予我,那盤子糕點通通進了他的肚子,一點都沒給我留,太過小氣!”
船夫越說越氣,仿佛沒吃到糕點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謝汐樓問道:“那酒壺和盤碟還在你手中嗎?”
船夫拍了下大腿:“說到此事我更來氣!我喝了酒後有些犯困,轉頭看上官公子時,他已經睡過去了,于是我便想着,小眯一會兒應該不打緊。等我再醒來時,天都亮了,上官公子不知所蹤,酒壺和碟子也沒了蹤影。小船沿着河流飄了一夜,早就出了益州。幸好我對河流熟悉,認出了那是前往湖嶺的路。草民與湖嶺的兄長多年未見,幹脆跑了趟湖嶺。”
“上官家太不是東西了!錢給得少也就罷了,下船還不叫醒我!若不是我常年生活在船上,認不出河流的去向,我都不知道要漂到哪裡,興許就丢了性命!一會兒我就去上官家,定要讨回公道!”
謝汐樓仔細打量船夫的神色,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鄭治神色嚴肅,緊緊盯着船夫:“遊船選婿當晚,上官氏的屍體被發現在大街上。兇手殘忍至極,上官氏死狀凄慘,可是你殺的?”
這句話像是晴天霹靂一般将船夫劈焦在原地,他緩了一會兒後,瘋狂磕頭,聲音中也有了哭腔:“青天大老爺啊,草民是冤枉的,人不是我殺的啊!草民自幼膽小,連隻雞都不敢殺,遑論殺人呢!”
哭天喊地的聲音在房間裡回響,年近半百的漢子哭得像個總角稚童,看得讓人忍不住心酸。謝汐樓同步思文二人試着上前安撫,沒有任何效果。鄭治被哭煩了,無奈道:“你放心,若此事與你無幹,本官定不會冤枉你。現在需要你細細回憶一翻,那日是否還發生了其他奇怪的事?”
船夫用衣袖胡亂抹了抹眼淚,哽咽道:“沒了,除了與那艘畫舫相撞,我們再沒遇到其他的人了。”他頓了頓,語氣中沾染上不确定,“不過那日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蹤我,上官公子說我想多了,草民确實也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
“你說撞你們的畫舫上有一位娘子,你可還記得長什麼樣兒?”
“我站在船頭,隔得有些遠,看不清模樣。隻記得那位娘子穿着粉色衣裳,手中搖着一把團扇,畫舫檐角上挂着拇指大小發光的珠子,很是漂亮……草民能記得的,隻有這些了。”
鄭治見他說得真誠不似作僞,點頭道:“近日不得離開益州城中,若想到什麼其他的,随時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