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假扮成威教頭的羅刹外,闫楚禛還在軍營中抓出了其餘的同黨,但他們的口徑都和威教頭一樣絲毫不肯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經商議,北疆大營決定放棄對這些羅刹的審問,命人将其作為重要犯人關押了起來。既然奸細被抓,那麼闫楚禛叔侄背叛之名自然得到了澄清,兩人都恢複原來職位,對北朔的讨伐又恢複到原來的軌道之上,前一段時間的傳言仿佛從來未曾存在于北疆大營一樣。
三月春暖花開,就連北疆都被這股暖意所感染,最後一段的冰床都融化成水,彙入河流之中順着河道潺潺而下。大虞對北朔的連連捷報傳回京中,比春意盎然更加讓人身心愉悅。大虞的北疆大軍一路北上,一口作氣再次攻下了北朔城池,直逼北朔的京都。對于攻下的城池,闫楚禛定下了死命令,大虞的軍隊隻能在指定地方紮營,不得屠城,優待俘虜,士兵不得擾民。如此一下來,闫楚禛和北疆大軍的美名便被傳開了,北疆百姓都知道北疆大軍乃仁義之師,原本一些還在猶豫的城鎮都願意大開城門,為北疆大軍的北上提供方便。戰局已經發生了本質性地牛莊,一面倒向了大虞這邊,而就在此時,北疆大軍卻停下了攻下北朔的節奏,傳出了另外一個驚人的消息,六皇子霄元玊代表着大虞皇室,出訪北疆各國,名為表達大虞的友好之意,實則意在遊說那些周邊的小國重新站隊,放棄和北朔的聯盟。
北疆自古部落衆多,各部落經過幾代人的紛争,逐漸形成如今格局,一些相對穩定的部族首領在自身的管轄範圍内自稱為王,以所在的城為國。因而北疆大多數國家說白了很多時候都不過是一兩座城池的勢力範圍。北朔此次叛變主要的盟軍其實烏茲等一些相對較大的國家,對于其餘的一些小國并沒有多放心思在上面。北疆的這些小國大多都是看着形勢而走的牆頭草,時常在各方勢力中搖擺求生存。如今眼看着北朔的大勢已去,霄元玊出訪恰好給那些先前支持了北朔,擔心大虞日後會秋後算賬的小國一個很好的台階下來。隻要他們願意放棄不再成為北朔的盟軍,他們不但可以免于被讨伐,甚至還有可能得到大虞提出的更多的實惠。這樣的條件一出,自然會讓他們放棄北朔進而轉為大虞,霄元玊不費多大的力氣便完成了闫楚禛交代的任務。前面的戰場的節節敗退,周邊因為各個小國的改投,導緻退路常常遇到封鎖,可謂是進退兩難。這樣的狀況之下,北朔掙紮了一個多月後,終于派遣使者送來了投降書。
從農曆元月至六月中下旬,大虞北疆大軍的班師回朝,這場北朔和大虞之間的戰役,不到半年便畫上了句号,完全出乎了朝廷的意料,更是狠狠地甩了當時主和一派朝臣的耳光。崇光帝許諾要對此次戰役的功臣大加獎賞,并命禮部在城門設慶功台,而崇光帝則會親自登城門,帶領着重臣迎接着凱旋大軍。
京城中緊鑼密鼓地布置着迎接大軍,而北疆大軍也不見得是閑着。現有的軍隊要整治,俘虜要妥善安置,攻下的城池要做管理的安排,就連接受了投降書,都要有一個簡單的投降儀式,而代表着大虞前往儀式的則是被衆人推舉出來的闫楚禛和霄元玊。闫楚禛代表着北疆大軍,霄元玊代表着皇家。
待受降儀式完成,出征北疆的大軍準備班師回朝正式提上了日程。此時,已經是春去夏至,京城郊外荷塘裡的夏荷早已開遍了整個荷塘。除了闫楚禛他們這些本來就是從京城來的将領士兵,闫遷等少數個别的将領将代表常年駐守在北疆的軍士回去接受嘉賞。
臨行前一天,闫楚禛一個人再次登上城樓。酒滿杯子,雙手執于額前,對着前方金色大漠跪拜,倒酒于地。戰事勝利了,一戰功成萬骨灰。妻子等不回丈夫,雙親痛失親兒。那些犧牲的戰士,盡管有人專門負責收拾遺骸,但畢竟是戰事中,依舊有無法顧及之處,大部分無法找全骸骨,甚至隻能草草帶走随身之物,其餘的都隻能便埋在了沙海之中,更有甚者至今都音訊全無。這酒是京城的酒,甘醇而有别于北疆此處的酒的濃烈,是出征前霄元錦送他的,闫楚禛一直都存放在北疆軍營裡,哪怕北朔送來投降書那一日,都未曾想過要開封。今日,他以酒灑地,告祭亡靈,明日,大軍變要回去了,願家鄉的酒香能指引他們找到歸家的路。
大軍回京,京城可謂轟動一時,比過年還要熱鬧上十倍百倍。城中各市各行肄業七天,全城同慶。街道提前便灑水清掃幹淨,大軍進城沿路經過的街道兩旁挂上了喜慶的紅燈籠以及代表着出征軍繡有“虞”的軍旗。百姓夾道相迎,迎街的酒館二樓的位置早已經被訂滿,為的就是凱旋大軍歸來路過時候能一睹将士們的雄姿。
淩挽馥坐在二樓沿街的茶樓之上,隻要一挑眼便可把下面街道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可謂是觀賞這次盛事的最佳位置。如此地利,淩挽馥可是沒多大的興緻。可惜,可惜,要是自家的鳳宜閣不在這邊上,不然這回鐵定能賺上不少。
“你家的四月對出征軍挺有興趣的,看來是長進不少了。”今日把淩挽馥從鳳宜閣中拉出來的,正是蔣寶茹。蔣寶茹從小就仰慕英雄俠士,此次大虞軍隊保衛家國,狠狠揍了一頓嚣張的北朔,可謂是赢足了蔣寶茹小姐的崇拜感。
“寶茹小姐你少在一邊打趣我,出征軍這回殺敵護國,保衛疆土,回來了,我們出來表示歡迎應當的。”
“說得頭頭是道的,不知最近是跟了哪位先生,竟然能這麼短的時間内就讓四月丫頭開竅了。”蔣寶茹笑道。
“茶樓的說書先生。”
“小姐,你怎麼能跟着寶茹小姐一夥了,不和你們說了。”四月很想反駁幾句,無奈自家小姐說的都是事實,更何況這樣的情形之下,小姐的樂趣就是站在寶茹小姐那邊一起擡杠子,說多了估計還有得被打趣的,這世間沒有多少人能從淩挽馥的口中讨到便宜。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道理四月是懂的,現在的情形便是說多無益。
“寶茹,你也少說兩句,出征大軍凱旋而歸是當今全京城的大事,四月想來瞧瞧也是正常的。”蔣柏孺怕蔣寶茹為難了四月,開口替四月解圍。
“我今日出錢包桌子,擡杠幾句都不行。”
“又不是你出的錢,是柏孺大哥出的。”淩挽馥不經意的一句,讓蔣寶茹一下不知該怎麼回,差點就被茶水嗆到,忙掏出手絹捂着嘴巴咳嗽幾聲,順便用眼角瞪了瞪站在對面強忍着笑的四月。
“這回是勞煩柏孺大哥了。”因最近訂位子觀賞出征軍回朝的人實在太多,使得這類沿樓定金不僅高漲,位置更是難求。一想到因為那日在蔣家四月一句無心的話,就讓蔣柏孺如此破費,淩挽馥多少是有點過意不去的。
“不打緊,這家茶樓老闆平日裡和青龍幫還是有些生意往來,給過他幾次優惠,聽聞我想要張桌子,便按照平日價給了我這個。”
“那就好。”淩挽馥當然知道蔣柏孺這話其實裡面是有水分的,但此事本來就是自家丫鬟開的口,他好心安排,自然不能當面拆穿壞了人家的好意。
他們一桌人和别的茶客一樣,喝着茶聊着天等着出征軍的歸來。午時剛過,随着城門大開,整個京城都萬衆期待的出征軍時隔半年之後,終于踏入了京城百姓的視線。走在隊伍前面的是宵元玊、闫遷等一衆将帥,闫楚禛等幾位跟随大軍出征的文官則騎馬緊随其後。百姓歡呼着擠着朝前擁擠,向将領們投擲着花等物以表心中的歡喜。一些本來就站前面的人由于後方的推擠,負責在前方開路的士兵早就被下令在兩旁作攔截保護,以免有百姓沖出來,撞上大軍的馬,造成受傷。盡管如此,還是會有百姓被推了出來。闫楚禛缰繩一勒,制止住馬,躲開一個被推倒在地的老婦人。馬被突然制止,前蹄揚起,騎在馬上的闫楚禛身子随之後揚,在一旁的茶樓圍欄之上裡望見了他内心所期盼的一幕。茶樓二樓之上,淩挽馥身着淡綠色襦裙坐在最靠近圍欄的桌子旁,頭上钗一側的小珠子自然垂下,随着主人移動俏皮地搖動着,如池塘之上的那一株青荷,清爽怡人,一下子便吹散了連日趕路的喧嚣。不自覺地朝着頭上的人會心一笑,印下了時隔半年之後短暫的久别重逢。
如感應一般,樓上的淩挽馥感受到了樓下的目光。他是在對自己笑嗎?不可能,人這麼多,他又怎麼能夠望見自己并且還對自己笑,再一回神,樓下的出征軍早已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