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雪到魔界的第一件事,便是請魔界的大夫來給陸為霜看病。即便如此,猶不放心,再三問過這大夫有沒有問題,才忐忑不安地看着大夫給陸為霜檢查身體。
魔宮根本沒有所謂大夫,姬酆是上外頭請的魔醫,接到命令的魔醫,提着藥箱跟着姬酆誠惶誠恐地上了魔宮。
進殿之前,姬酆叮囑道:“待會查到什麼,如實說便可。”
老魔醫應了,低頭進了殿内,先是行了禮,才走到沈行雪面前,放下藥箱就要給沈行雪把脈。
沈行雪忙道:“不是我,是你們尊上。”
坐在榻上的陸為霜皺眉道:“本座在這。”
聽到這個消息的老魔醫更加誠惶誠恐了。
什麼?尊上尊體有恙!
可他一介法力卑微的老魔醫,怎麼查探得了尊上的病情?
然而,魔尊有令,不敢有違。
老魔醫一番檢查,對着沈行雪作揖道:“秉太師,尊上尊體無礙。”
沈行雪道:“是嗎?你可檢查清楚了?”
老魔醫擦了擦滿頭冷汗,心道尊上法力無邊,世間誰能傷得了他?又怎會身體有恙?即便身體有恙,連尊上自己都治不好的病症,他就更加無能為力了。道:“回太師,尊上尊體康健,确無大礙。”
陸為霜看着沈行雪擔憂的神情,鼻中一酸,心中滿是懊悔自責。若非他心中有鬼,诓騙于師尊,沈行雪又何至于為他擔這份心?深呼吸口氣,道:“好了,你下去吧。”
老魔醫忙不疊道:“是。”
姬酆把人領走。
陸為霜道:“師尊,您老人家不必擔憂。弟子之前身體是有損,但如今已經大好了。”
菩提鏡中那一切還沒發生,沈行雪既害怕它發生,又害怕它沒有發生。前方仿佛籠罩着一層迷霧,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這種對于未來的未知的恐慌,是他很少體驗過的。既然無法預測,隻能盡可能避免能避免的。道:“嗯,我知道你是魔尊,人人怕你,敬你。但切記凡事以保重自身為先,切不可意氣行事,沖動行事。知道嗎?”
陸為霜怔怔看着沈行雪認真叮囑他的神情,心想,旁人怕他,敬他,隻有師尊關心他,擔憂他。鼻中又是一酸,偏過頭去,道:“弟子知道了,弟子……謹記師尊您老人家的教誨……師尊,連日奔波,早些休息。”
沈行雪其實不太想離開陸為霜身側,但陸為霜句句點名兩人隻是師徒,他也沒有理由賴在陸為霜身邊。走出幾步,又轉頭,道:“若是發生了什麼事,能不能事先告知我,來和我商量商量?”
陸為霜看着沈行雪,莫名其妙的,在那雙眼睛裡感受到了一些他很難讀懂的情緒。但陸為霜沒有細想,這種帶着些乞求的語氣,讓他覺得心髒發緊,點了點頭,道:“好。”
魔界自然不是人人都能來的地方,就好比凡人想上天。若是想來魔界,須得過忘川。
但盡管如此,陸為霜冤屈也已洗淨,沈行雪仍然難以安心,反而睡得越來越不好。一閉上眼睛就是菩提鏡中陸為霜自爆的畫面,總覺得隻要自己一睡過去,再醒來,周圍的世界就都天翻地覆了。
陸為霜在殿内來回踱步,半晌,道:“你說,是不是床太硬了,他才睡不好的?”
姬酆沉默了會,抱拳道:“給太師用的床是用千年金蠶織出來的,還墊了好幾床褥子,應當……不會太硬吧。”
陸為霜來來回回走,道:“師尊不喜歡睡太硬的床,太軟的估計也不行,你再着人撤去幾床。”
姬酆道:“是。”
陸為霜道:“具體的,你自己多去問問他,他想要什麼熏香,想吃些什麼,全都照辦就是。”
姬酆道:“是。”
“嗯。”陸為霜點點頭,其實沈行雪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他全都一清二楚。譬如沈行雪喜歡桂花味的熏香,但不喜歡太濃的。譬如吃菜不吃蔥姜蒜,不吃動物内髒。但他卻不好一五一十布置下去,生怕這好不容易維系起來的師徒情分又将一潰而散。
出神地想了會,陸為霜又道:“你再吩咐宮中的人都活潑點,想玩什麼玩什麼,多笑笑,看見本座也别那麼多禮節。”
一想起那天沈行雪帶着點乞求跟他說話,陸為霜就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他做了五百年魔尊,目下無塵,高高在上慣了,從來不屑于理會其他。但沈行雪那一眼,讓他仿佛突然從一場夢中驚醒。
在魔界,魔尊是絕對的權威。魔尊生,則魔界生。魔尊滅,則魔界滅,因此魔界中人生來便對魔尊懷有敬畏。
姬酆抱拳點頭稱是,陸為霜揮了揮手,姬酆便退下了。殿中隻剩下陸為霜一人,他慢慢走到榻邊坐下,忽又想,什麼從一場夢中驚醒?是他又開始做他的春秋大夢了!
想到這,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尊上!”
姬酆去而複返。
陸為霜神情一冷,慢條斯理攏了攏衣袍,轉身回座道:“何事?”
姬酆手中打開一道靈符,道:“修界傳信,說他們找到了一柄無主之劍,不知尊上可識得。”
姬酆擡眼看了陸為霜一眼,修界中人在魔尊面前向來唯唯諾諾,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敢勞煩魔尊的,也是頭一回。
陸為霜道:“什麼劍?”
姬酆道:“說是名為行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