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雪捧着他的手，那手掌心上有兩道深可見骨的傷痕，皮肉翻卷，鮮血凝固成暗紅色，瞧來觸目驚心。

這是陸為霜出門之前在劍上割的，原本用法力随随便便就能複原，隻是他懶得管罷了，沒想到竟意外被沈行雪瞧見。

若換在陸為霜出手之前，沈行雪瞧見也未必會有這麼大反應，大敵當前，陸為霜若真身上負傷，自然不能讓别人知道。但陸為霜顯然沒他想得那麼弱，因此一見到這觸目驚心的傷口，便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握住了。

陸為霜垂眸呆呆看着沈行雪緊皺的眉眼，眉心擠出一條細細的線。心想，師尊這是在擔心他嗎？又想，對，師尊本來就是這世上最好的人，本來就對他極好，隻是他大逆不道，不識好歹罷了。

姬酆看着呆站在原地的魔尊，又看看緊握着魔尊手不放的人，一時不知該不該怎麼辦。

微涼的溫度透過手掌傳向手臂，再如電流般竄向心間，陸為霜猛地回神，一把将手抽出來。

沈行雪看着空掉的手掌，微微一愣。再看去，那可怖的傷口處被淡淡的魔息一拂，轉瞬恢複如初，瞧不出半點受過傷的樣子。

陸為霜後退了幾步，負手而立，那隻手便再看不見半點。眸光淡淡掃了他一眼，道：“本座沒事。”

沈行雪回過神，讷讷道：“那就好。”

他方才是太激動了，都沒想到如今兩人身份已經大不如前，貿然去關心一個隻見過一兩面的人，還反應這麼大，确實有些沒分沒寸了。

即便陸為霜知道他是誰，也未必還會如從前一般。不說他從前将他逐出師門，冷言冷語。光就這五百年過去，陸為霜又是否還如當初般對他執着？

沈行雪微微一笑，覺得自己真是傻了，也不糾結，道：“那我們現在就去驗屍吧！”

陸為霜目光冷冷從一衆倒地的修士身上掃過，道：“帶路。”

修士們已經見識到，魔尊哪裡有半分受傷的樣子？即便有哪裡不适，他們也不是對手，隻得帶着他往劍閣一行人喪命之地走去。

祁連山一行人見小命暫時無虞，拖走自己暈倒的師弟，一溜煙跑沒了影。

沈行雪白日隻是随手一指，也料不到這片樹林中竟真有意外情況。

樹林深處有一處洞穴，劍閣慘死的五人正躺屍洞外。

姜雪捂着自己的心口，道：“屍我們早驗過了，精魄被人吸食，靈力幹渴。體内……體内還有魔息。”

她掃了陸為霜一眼，陸為霜絲毫不覺心虛，頓了頓，姜雪又道：“劍閣少主橫屍荒野，事關重大，我早就傳信劍閣。劍閣閣主，應該很快就會趕來了。”

陸為霜一擡下巴，道：“姬酆。”

姬酆忙回神，他方才走在魔尊身後，總覺得魔尊走路有些怪異，似乎有些同手同腳？聽見召喚，忙走出來，道：“是！”蹲下身去查看那五具屍身。

陸為霜在旁抱臂道：“本座真是吃飽了撐的，在家好好的大覺不睡，跑來替你們這些廢物修士查案。查不出來的，還要賴到本座身上。真是……”

視線移動，觸及到沈行雪的目光，登時忘了要說什麼。心中暗驚，他如今變成這幅模樣，師尊會怎麼看？怎麼想？會不會以為他就是個隻會成天睡大覺的魔道頭子？又想，這樣也好，總之……總之……心煩意亂，轉過頭去，不再開口了。

沈行雪有些納悶，怎麼不說了？他還想看看現在的陸為霜有多會冷嘲熱諷呢，以前可從沒見過他這一面，還怪新鮮的。

姬酆扒開屍身的眼耳口鼻，又用魔息掃過他們全身，沒發現什麼異常，于是把他們全身上下都摸了遍，最終在劍閣少主李劍平手指甲縫隙中找到了夾雜在裡面的黑黑的泥土，以及一根枯黃的發絲。

姬酆小心翼翼捏起這根發絲，盛到掌中，起身躬身道：“尊上。”

陸為霜目光一掃，冷笑一聲，雖一字未說，但那嘲諷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他道：“本座的頭發又黑又亮，可不要污蔑這根頭發是本座的，本座可擔待不起。”

本座的頭發又黑又亮……

沈行雪默默扶額。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戀了？

心中這麼想，他不由自主的往陸為霜那三千青絲上看去。也算不上自戀吧，确實是又黑又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