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瑞謙平靜了下來。
“所以我再也不願過從前那種生活了。我爬得越高,我就越覺得高興。你說,能将所有人踩在腳下,是什麼感覺?那一定暢快極了。”
袁景修笑了。“是啊,我應該也高興才對。”
那顆血一樣滾落的寶石,讓袁景修想起來一件事。他支着腦袋問:“你不是暈血麼,怎麼能吃帶血的菜?”
“人的血跟動物的血能一樣麼?更何況是熟的。”陶瑞謙瞥了他一眼,語重心長,“就像你的頭盔雖然長得像夜壺,但是能混着用嗎?”
“你别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罵我。”
袁景修心情好些了,也懶得跟一個酸書生一般見識。他沉思了一會,眉開眼笑:“哎,我給你送個得力助手,要不要?”
陶瑞謙避開他踢來的腿,皺眉不語。
兩日後,徐濱才帶人提着一堆鐵疙瘩,站在指揮使司中。
“見過指揮使大人。”他恭敬地行過禮,自信地介紹道,“這是小人發明的武器,征西将軍将它取名為天燈。”
“哦,天燈?”
陶瑞謙倚在烏木圈椅中,端起新斟的碧螺春,茶湯在鎏金壺中旋出琥珀色的漩渦。他的目光劃過紫檀案幾上未幹的朱批,那是他即将要處理的事宜。
窗外飄來的刑鞭聲輕得恍若鳥語,漸漸的也不再響了。一名枭衛跪在門外,輕甲上的血漬正滲入地縫——那昭示着上一件事已經處理完畢。
可是下一刻,跪着的枭衛卻被自己的同僚拖了下去,他很快便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
指揮使大人最厭見血。
鼻尖的血腥氣被清苦的茶香覆蓋,陶瑞謙太陽穴咚咚地響,打斷徐濱才的話。
“行了,你直接說如何使用便罷,免了那些廢話。”
天色初明,指揮使司門前已是一片肅殺。三十名枭衛分列兩側,黑甲斂容,腰佩刺刃,手持銅戟,低垂如黑蛇吐信。
八名枭衛在前開道,九響銅鑼震得市井雞犬皆驚。
一頂鎏金雕車辇緩緩推出,四匹黑馬并行開道,馬首戴鎏金面具,馬身披錦。
酒肆的旗幡都被風卷至半空。黑馬金車駛過之處,文武百官須避讓至巷角,連六部尚書亦不得與之并行。
主轎經過時,轎簾半掩,隐約可見有人端坐其中,閉目養神。
要去的地方,他再熟悉不過。
兩名枭衛破開陳舊的木門,屋頂之上站滿了黑影。
陶瑞謙穿過門檻,小心注意着不讓門上的塵埃沾染織工精細的衣袖。
他像一竿青色的竹,最終又回到了竹林中。
當朝宰相站在台階之上,與竹林下含笑的人四目相對時,老邁面容上射出怒火。
“大膽!陶瑞謙,你竟敢私闖相府,你想幹什麼?!”
他俯身行禮,盡顯溫順謙和,像禮數最為周全的晚輩。
“見過尹相。下官接到密報,說有奸人匿藏在尹相府中。為了防止您為奸人所害,下官特意率人前來緝拿。”
“本相的府中從沒有什麼奸人,倒是有一群惡人!你們此行,可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陶瑞謙背手不語。又一片竹葉飄落在地時,尹弘已經無法阻止枭衛從屋中拖出一個清瘦的文人。
他被壓在地上,仍倔強地擡起臉,向陶瑞謙的方向呸出一口濃厚的唾沫。
“王大人,你苦讀多年才得了功名,實屬不易。既然身為禦史,理應為陛下盡心盡力。可是你卻忘恩負義,包藏禍心,居然敢密謀行刺陛下。唉,您下輩子行路的時候小心些,不要再跌到同一處了。”
在場的人心裡都清楚,他說的事完全就是誣蔑。無非是因為王禦史屬于尹黨,而皇帝要剪除尹弘在朝堂上的勢力。
關乎性命的威脅讓王禦史涕泗橫流。他跪在地上,舉目望天,呼喊道:
“蒼天有眼呐!你們做這麼多惡事,遲早會遭報應的!”
天燈很快就點起來了。
這是徐濱才第一次看見自己制造的武器真正發揮作用。如他預想般的,一切都很順利,全部按照設計圖順利實施。
他站在隊伍最後,瞪大眼看着那顆模糊的圓形物體,很難相信那來自于跟他一樣的生物。
指揮使大人已經承諾會提攜他,等折子一遞,從此以後他徐濱才就是個有官職的人了,也算是有頭有臉。
他一直在等這麼一天。等他的機智才華被人賞識,備受贊譽。可此時他的心底卻慢慢反刍出一絲酸苦。
金車離去。
尹弘對着一具無頭的屍體,慢慢跪倒在地,四肢簌擺不能動。
隔壁的院落中,有一個人目睹了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