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峤打斷道:“高炎死了,然後呢?監天司的曲鎮是你什麼人?”
白色的生物想了一會,說:“應該是我玄玄......孫吧。”
到底有多少個玄字,它也說不清。它委屈道:“你為什麼要打斷我說話。”
方峤按頭歎氣,它又慢慢說道。
“到我玄孫那一輩,似乎就起了分歧。他們都想證明自己是對的。過去的兩百多位皇帝,就成了他們争搶的犧牲品。可是聖人死了,惡人死了,還是沒讨論出來結果。”
“但是如今這一盞與之前的都不一樣。看。”
唯一亮着的燈疑惑地扭了扭,似乎它也不明白自己有什麼不同。
可是方峤卻看見了,它焰火顔色不純,藍中摻雜了一點紅。
“死人複生,很神奇吧。更别提,現在這一位還同時擁有更生主和影子的能力。所以我們都很好奇,這一次是怎麼失敗的。”
“所以當然不能告訴你啊。”
它似乎笃定不會告訴自己,方峤換了個問題:“那能告訴我,用了影子後長出來的鱗片,要怎麼消除嗎?”
“哦,這個簡單。”這不算一個禁忌的問題,因此它欣然告知了,“用血脈至親或者摯愛的血肉可以解除。”
“畢竟想獲取力量,總得拿東西來換,自然是越珍貴越好咯。以前也有過吃親生兒子的君主,真是血腥。因此,那位君王的朝代是有史以來最長的一代。”
白色的東西繼續道:“相比之下,更生主就顯得溫和了吧。不用傷人,也不害人。哎呀,要是我能當皇帝,就算我身上多個東西,我也願意啊。”
但是能當皇帝的,又有幾個能舍己為人?舍棄摯愛的人也不在少數。而且皇帝最不缺的就是骨肉至親。殺完了兄弟姐妹,還有子女。隻要生得夠多夠快,血肉取之不盡。
方峤身上一寒,忽然又問道:“那為什麼還沒有結果?照你這麼說,選擇影子的君主應該很多,難道就沒有一個順利的?”
“多行不義者必殒斃。天道就是這麼奇怪。”
“好了,你該走了。”
他想問最後一個問題,那就是更生主出世後會帶來什麼。方峤沒說出口,因為一股溫暖的光芒包裹着他的身體,托着他慢慢升到上空。下方飄來一個有些憂傷的聲音。
“或許能提前結束吧。還剩四百盞,要一盞一盞點,然後一盞一盞滅掉,太漫長了。下一次來人的時候,我估計已經忘記怎麼說話了。”
與此同時,京城。
一方竹林别院中。
尹弘歎道:“你出師了,我已經沒什麼可教你的了。”
他到底還是不甘心,俯身又研究象棋盤上的殘局。可是種種道路,每一個竅口,都已被将死。即便悔棋五步,也難以扭轉局勢。
尹弘手中握着黑色的将,轉了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投子認輸。
陶洵笑吟吟地将吃掉的棋子重新擺回棋盤上,詢問道:
“老師近日頗為苦悶,是朝堂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尹弘還沉浸在方才的對局:“為什麼就赢不了呢。”
在對局中被吃掉的子,讓他想起死去的同僚。他和皇帝之間的矛盾,已經越來越尖銳。每次上朝,都是一番腥風血雨。
春雨過後,春筍長得飛快。有的剛露尖角,有的已蹿高數尺,俨然與老竹齊頭并立。
畫眉鳥落在池旁,好奇地盯着兩尾悠遊自在的青魚,忽地用翅膀扇撲水面,魚大驚而沉底。
“老師想赢棋,其實很簡單。”
陶洵将棋盤上的将帥二棋抽走,聲音如同浸潤了晨霧的竹葉,甯靜極了。
尹弘道:“将帥雖然還沒有兵卒好用,但是所有的棋子都是圍繞将帥進行攻防。沒了他,這一切就失去了意義。這盤棋,又怎麼下得下去?”
“該怎麼下就怎麼下。有何不同?”陶洵緩緩道,“學生愚鈍。可是學生心裡确實有一個疑問,還望老師釋疑。”
尹弘的眼神漸厲,陶洵仍如一個虛心請教的學生,低着頭說道:
“陛下離京時,您和内閣一樣做得很好。隻要有健全的制度和足夠賢能的臣子,有沒有皇帝,真的有那麼必要嗎?”
尹弘驚喘:“住口!”
得意弟子的話驚得他渾身一緊,血液倒流。他從沒想過這位女弟子口中能說出如此離經叛道的話,将他過去所有思想守則都打得粉碎。
陶洵閉了嘴,眼睛垂在棋盤,靜靜等待尊師的教誨。
尹弘的手在棋盤上按了兩下,好像這個動作給了他一點支撐。終于他平複了心情,道:“你這話,以後不要在第三人面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