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起來奇怪極了,就像是又一陣風到處跑,專門襲擊人似的......
檀峤在風中扭曲的面孔中藏着一絲不可見的嚴肅和緊張:三界中的确有這樣一陣風,那就是一夕山的聘風。但是一夕山被毀壞兩千年了,難道聘風安然無恙麼?更何況,面前這瘋了一般的風,确實不是聘風的樣子。
無數的猜測在檀峤的心中升起,占據了他的精神。對一夕山深刻的情感和忽然相逢的狂喜又讓他渾身發熱,不知所措。
墟鼎的滾燙逐漸平息,雪夜冰一離開,灼燒就緩解了。雪夜冰這是怎麼了?這家夥又去哪裡了呢?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充斥了檀峤,但是他現在偏偏沒辦法顧及,滿車人的性命掌握在他手中,他首先要将戰車開到安全的地方。
檀嶠手的關節生疼,想必是破了,但他腦海中唯一盤旋的念頭就是,立刻離開這陣風。這麼想着,他将右手邊的操縱杆推到底,他要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
但是沒想到的是,老龍發出喀拉拉的聲音,像是忽然沒了力氣,速度反而慢了下來。白衣少年聽得清楚,眼中露出恐懼:“靈力不足了。”
檀嶠簡直絕倒,他知道老龍老了,但是不是說含樞紐保養過老龍麼?怎麼能忽然沒了靈力呢?他不知道的是,老龍的避震樞紐在這通翻騰中迅速消耗了靈力,以至于現在靈力不足。
靈力不足,檀嶠也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看着戰車速度跌落。震動越來越劇烈,随着靈力的消失,風對戰車的影響迅速增大,像是随時就會将戰車撕成碎片。
就在艙中一片哭爹喊娘,戰車開始往下墜的時候,外面一道白光閃過,這道光映在檀嶠眼睛中,讓他頓時有了主意。
戰車開始旋轉下落,這在正常情況下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外面的飓風像是專門捉弄戰車,将這巨大的東西當成鐵球抛着玩,于是戰車隻好姿勢滑稽地墜落着。
下面是一夕山,在旋轉的雲氣和霧氣中依然巍峨高聳,山上的建築更加壯觀,在霧氣中彰顯自己磅礴的身軀。
按照他們下墜的方向,戰車很快就會和其中一個平安榭撞擊。
檀嶠餘光看見大家都不在關注自己,偷偷解開安全鎖,從被雪夜冰打破的窗口跳了出去。身後依稀傳來一聲尖叫,好像是白衣少年的,叫的是:“你瘋了!”
這些聲音在檀嶠耳中淡去,他人在空中,鼓風而行,并不墜落,而是如同一隻鹞子,和雪夜冰在風中彙合。
桀骜不馴的雪夜冰被檀嶠抓在手裡,抽打了幾下。盡管檀嶠不知道這家夥為什麼未經許可自己打碎窗戶飛出去,但是先給點教訓是免不了的。
緊接着,檀嶠立刻扭轉方向,朝着墜落的戰車飛去。車内的混亂加上外面的混沌,讓大家沒人注意一個人影飛在他們戰車旁邊。檀嶠速度極快,快過任何一個樞紐,他追上戰車,與之并肩,很快找到了戰車尾部旋轉着的火輪。
“樞紐的靈力通過燃燒得到,燃燒在火輪進行。找到火輪就找到了動力源。”這是謝醒早些時候告訴他的。按照謝醒的意思,靈力通過裡面的燃燒獲得,隻是不知道從外面補充可不可以。
然而現在沒時間猶豫了。檀嶠将雪夜冰對準了火輪,一股然力噴湧而出。
然力像是泉水,汩汩注入火輪。本來暗紅色的火輪在檀嶠的搶救之下噴發出鮮紅色的光彩,老龍咳嗽一聲,忽然間活轉了,下墜的趨勢減緩,最終停在了平安榭的腦袋上。
飓風依舊不停,但是小了很多,或許是風改變了主意,不打算繼續玩下去了。
車内的人也感受到了其中的變化,開始自救。檀嶠感覺到,戰車在緩緩右轉,像是迷失的魚。這樣徘徊了一陣子,開始有了上升的趨勢。
檀嶠松了口氣,收起了雪夜冰,飛到戰車切近,整個人像是壁虎,扒在了戰車外面的一個凸起上。他想好了,事後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是被風吹出來,但是挂在了車上,自救成功。
就在此時,一陣轟鳴由遠而近,陰影籠罩在戰車頭頂,車身狠狠晃動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抓住了。緊接着,戰車極速上升,很快沖破了迷霧,來到了陽光下。
赤熛怒的人早就接到了謝醒的通知,有人等在校場上,見戰車和雲車落了,趕緊上去接應。檀峤從挂着的凸起上緩緩滑到地上,筋疲力竭,雙手和胳膊慘痛。為了讓自己的“自救”逼真一點,他沒有偷偷跟着雲車飛翔,而是真的吊在了外壁。
大家紛紛下車,一個個腿軟筋麻,檀峤也悄悄混入大家。清點人數,一個不少,謝醒放心下來。
艙内已經是一片狼藉,且不說被風吹亂的,被震動晃倒的,還有一些嘔吐和血的痕迹,慘不忍睹。
軍士将老龍帶走了,剩下的學子驚魂未定,像一群鹌鹑,在校場上不知所措。
謝醒眼睛掃過人群,吩咐道:“我安排人帶大家去靜泉閣檢查,今天的訓練到此結束。”
大家無不露出感激的神色,跟着軍士離開了校場。檀峤剛暗說一句“慶幸”,就聽見謝醒道:“操控位和領航位的三個人,過來。”
三人走到謝醒身邊,後者将他們上下打量,問:“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白衣少年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斑斑:“沒有,都是别人的血。”小胖子腦子還有點懵,人不清醒,但是嘴巴很硬:“不不不,我不難受,沒有一點難受的地方,簡直一點也不難受。”
謝醒轉向檀峤,後者聳肩。
謝醒:“很好,那麼我們便不着急了。問你們幾個問題,之後我親自送你們去靜泉閣。”
大家屏住呼吸,别看謝醒公人很和善,堪稱溫和,但是渾身的氣勢還是叫他們害怕。
“說說戰車的情況,誰先來?”
白衣少年看看左右,率先道:“我發動了戰車,他操縱戰車。我們到了雲中,忽然遇到了飓風,把窗戶吹破了。他......”他看看檀峤,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可怎麼說?難不成要說,這個人自己跳出去了?
檀峤做出坦白的姿态:”我不小心把安全鎖打開了,人被吹出去,但是挂在了戰車上。”
白衣少年皺眉,并不相信他的話,但是卻沒說什麼。
謝醒自然也是不信的。
沖出雲層,他就看見下面起了大風。十八平安榭鎮壓着一夕山中很多東西,包括這陣風。不知道什麼緣故,這風竟然突破了十八平安榭的防衛跑了出來。
一般來說,想要進入這種大風,非要戰車不可,雲車體重比較輕,也沒有配備很強的減震樞紐,很容易被風撕碎,但是究竟是他藝高人膽大,憑借經驗,竟然将戰車從風中拖出來了。
甚至能毀滅雲車的大風,怎麼沒有吹走檀峤。但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謝醒又不得不相信。然而,懷疑就在他心中産生了。
小胖子看謝醒的眼轉向他,吓得連忙開口招供:“我看導航儀啊,我看了,我真的看了。我看見前面有座山,山上有好多房子,我沒反應過來是十八平安榭啊,還以為肯定是山上的寺廟啊,有什麼呢?結果我們就跑到雲裡了。然後,然後刮大風啊,好大的風,簡直太大了,我簡直沒見過那麼大的......”
謝醒做個手勢,讓小胖子趕緊閉嘴。“戰車情況如何?我找到你們的時候,戰車差一點就撞到平安榭上了。”他問。
回憶起這個,大家都手心出汗。白衣少年道:“戰車忽然沒有靈力了,旋轉下墜,但是墜落逐漸變化,像是靈力重新補充了。”
“下墜多長時間補充靈力的?”謝醒需要知道這一點,這有助于檢修老龍。
少年記不清了,他當時吓得要死,哪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檀峤記得清楚:“也就是十個呼吸的時間吧。”他想了想,補充“當時很緊張,呼吸很快。”
大家看他的神情中帶着敬佩。
謝醒不再追問:“我送你們去靜泉閣。”
靜泉閣距離赤熛怒不遠,這裡是神京的醫館。靜泉閣看上去像一座塔樓,後面是高聳的建築,隻比塔樓低一點。建築的背後是高聳而陰森的雲山,讓這地方多了陰森的氣質。檀峤懷疑住在裡面接受治療的人在痊愈之前是不是會郁悶而死。
小胖子半路上像是終于回過勁兒來,腿疼的要死,一到靜泉閣就被人擡走了。白衣少年堅持自己沒問題,但是卻在謝醒的堅持之下被靜泉閣人拉走了。臨走之前,他不忘問檀峤:“你叫什麼名字?”
聽了檀峤的名字,他露出微笑,道:“我是南方學堂的何兆基,幸會。”
檀峤很少和人正式介紹彼此,此時顯得局促,但心中還是愉快的。從戰車中的表現看得出,何兆基是個人才。
謝醒目送大家離開,笑道:“檀峤,你多了一個好夥伴。他敬佩你,你也佩服他。”
檀峤覺得否認這一點沒什麼意思,但是其實他自己并不熟悉交友的流程。不懂裝懂,默默點頭。
謝醒就像是忘了檀峤也需要檢查,特别是他還在戰車外面挂了一陣子,自顧自地向着一個方向走去。檀峤不明所以,但是四顧陰沉,十分陌生,于是果斷跟上了謝醒。
穿廊繞巷,走了很久。走廊兩側先是灰色的牆壁,上面是不是出現一個洞,裡面豎立着一尊人像,十分瘆人。過了一陣子,走廊逐漸開闊,灰色的牆壁變成了雪白,圓圓的門洞鑲嵌在槍上。但奇怪的是,門上和牆上還會時不時出現爬山虎,綠油油的,在莊嚴肅穆的神京看上去十分滑稽。
“這是什麼地方?”檀峤輕聲問。
“修養的地方。神京也不是什麼地方都和赤熛怒一樣。”謝醒回頭一笑:“你以為這裡面如同監獄?不,隻有下面幾層是這樣的。在那樣的地方,沒人能休息好。”
檀峤忽然好奇,非常想看看門洞中是什麼光景。
謝醒忽然停住,推開一扇門直接走進去。檀峤在門合住之前,也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