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轉變僅在一息之間。
面對有理有據,要求符合情理,掏出了相關證據而且帶着一種迷之自信的格蕾。
“啟世塔”終于不再維持這十幾個輪回以來的沉默表象,展露出了自己的真實面目,“我會簽署你的文件,這是我作為‘啟世站’管理者的職責,但作為交換,簽署後,你們要立即離開這裡,永不回來。”
他的聲音比格蕾想象中的還要年輕,甚至可以說是中氣不足,但又透露出一種莫名的蒼老。
“隻有我和瑞安?那其他被困的人類呢?”
“人各有命,他們的命運并不在我能掌控的範圍内……‘啟世之城’,待的越久就陷得更深……你們進來聊吧……”那個聲音愈發近了。說到最後一句時,格蕾感覺自己與聲音的主人隻隔着白塔薄薄的牆壁。
這不是錯覺,因為下一秒,她面前找不出一絲接縫的白塔,突然露出了一個門把手。還不等格蕾握上把手,這扇門就在她的面前打開了。
一個身穿白大褂,頂着一頭鳥窩狀的頭發,身形高大但瘦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男人從門後鑽了出來。面對門外兩人震驚的神色,門内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勉強正了正自己的衣領,“不,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傳說中的‘啟世者’竟然是這幅邋裡邋遢的樣子什麼的。”
“快進,快請進來吧,寒舍不常有人來做客,可能有些髒亂,你們不要介意啊。”
男人将格蕾和瑞安邀入門内,自己又搓搓手,東翻翻西找找,試圖找到什麼足以待客的東西。
和潔白無暇的外表不同,啟世之塔内部是格蕾等人所未預料到的髒亂。
筆記、書籍偶爾夾雜着幾張淩亂的紙片,被人粗亂地碼放在一起,高高的壘起,随着關門聲的響起而搖搖欲墜。地上滿是灰塵和咖啡潑灑的污漬,金屬零件散落在其中,黏黏糊糊地粘在地闆上,似乎很久沒有人打掃過了。格蕾敏捷地在雜七雜八的零件之間找到落腳處,最後輕盈地躍上一排較為低矮的書堆頂端。瑞安面露嫌棄,他拎起自己長袍的下擺,搖搖晃晃地走在書堆之間,試圖從灰塵的魔掌中拯救自己的漂亮袍子。格蕾瞥了一眼,那個自稱是“啟世者“的人正翻找着靠近書架的櫃子,手上拿着一個豁口的茶壺,似乎正在找茶杯。她暗自歎了口氣,這分明是外來者和疑似boss的第一次直接見面,結果這兩人一點緊迫感都沒有,讓她覺得自己之前暗自準備的攻擊手段就像是多餘的一樣。
格蕾這樣想着,手上卻掏出了一把折疊椅,遞給了瑞安,這是她釣魚時坐的椅子,主打一個方便攜帶、結實耐用。
瑞安愣了愣,但還是接下了。他翹起一個優雅的二郎腿,腳尖一踢一踢,手卻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這個有點娘的動作配上少年尚未長開,仍有些雌雄莫辯的臉,竟也不顯得突兀。他的位置較為靠下,隻能扯了扯格蕾垂下的衣袖,在她靠過來時輕聲說道,“你是百寶箱嗎?怎麼什麼都拿得出來?“
少年吹出的氣在她的耳尖打着圈,格蕾莫名覺得耳朵有點癢,下意識地撓了撓。這個不經意間的動作在瑞安眼裡反而是一種默認,他壓下眼底的滿意,和這個人類接觸地越久,他就愈發舍不得在離開“未知“之後放任她離開。這麼合他心意的同伴人選,他許久也就遇到了格蕾這一個。他溫溫柔柔地笑了下,眼珠卻從發絲後直直地望向格蕾。缺乏眼睑的魚人有着蜥蜴般的瞬膜,即便閉上眼也有一定的視力。在格蕾看不見的地方,長長劉海的遮掩下,他的瞬膜快速眨動,和他刻意營造的親人、弱小外表不同,流露出一種異樣的非人感。
格蕾并沒有注意到瑞安精準到每一絲肌肉的笑容,她的注意力全部被這座塔所吸引。啟世塔内部和外表截然不同,至少在空間上一定有什麼蹊跷。在書本和灰塵的掩映下,螺旋狀的樓梯貫通上下層。
奇怪,這座塔有這麼大嗎?
格蕾擡頭看向塔頂的方向,樓梯靠牆側排布着相似的書架,密密麻麻放滿了書籍。樓梯沿塔壁盤旋而上,接近頂端的一切都被層層黑暗籠罩。她勉力看向階梯最上端,隐約可見靠近上部的書架上似乎不全是書,還有一些閃爍的東西。
除了塔頂,她看向靠近書桌的那端,書桌下可以看見被壓住的樓梯一角。
啟世者還在神神叨叨地念着什麼不能用開水沖泡,似乎暫時注意不到這裡。
格蕾打定主意,靜悄悄地爬上下一個書堆,她到想看看這座塔到底隐藏着什麼秘密。她輕盈地在書堆間跳來跳去,就像在森林間自由自在的猿猴。不用知道森林是什麼,書籍是什麼,正因為無知,所以不受其約束。
她踩上一本書,厚重的封面上寫着什麼什麼機械原理,又好像寫着什麼人工大腦;她扭頭打斷一個過高的書堆,繪滿圖紙的手稿雪一般地紛飛在空中。
如果那個啟世者注意到的話,八成會生氣的吧。格蕾的手指拂過書架上的一本本書脊,指腹的摩擦帶走了似乎積累了半個世紀的塵埃,這些曾被人愛惜,卻又棄之不用的書本載着其中或新奇或陳舊的記憶重新浮現。
“咦,“格蕾眼尖地發現,有一本書和其他的相比格格不入,她抽出了這本薄薄的小書,”《超級奶爸系統:美少女養成記——未來篇》?“
她随手翻了翻,這本書竟然是一本遊戲說明書。大概是講主人公通過計劃安排,加技能點養成女兒,不同點數會産生不同結局。她望向下方,啟世者和瑞安似乎正在交談着什麼。瑞安指指自己的耳鳍,啟世者大吃一驚,差點将手上的咖啡甩出去。
望見這一幕,她隻覺得心底那種不詳的預感似乎浮上了水面。在原先的世界裡,影視作品裡一個偉大的偵探曾說,“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所以,真相隻有一個——啟世者可能和他們其他人一樣,都是穿越者!
格蕾咽了咽口水,隻有一種方法能驗證這個猜想,她需要當面去問他。
————
和預想中不同,啟世者很輕易地就承認了這點,甚至還興奮地抱住格蕾,說是要大吃一頓來慶祝自己終于找到了老鄉。
“你,你可知道,我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了這麼久,别說穿越者老鄉了,就連人都沒見着,上次看到人類還是星環總部的老李把我派過來駐守……“啟世者,或者說張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下意識地想拿旁邊的布擦擦,卻被瑞安吃人般的眼神吓退回去。
“為什麼沒有人過來?這邊不也是正在建設的星環嗎?“格蕾隐隐意識到這次啟世塔之行将解決許多困擾她已久的問題。
“你不知道?那你還敢,也是,你剛穿越可能還不知道,“張偉神神秘秘地将格蕾拉到一邊,警惕地盯着正在喝闆藍根沖劑的瑞安,他一個比格蕾高出一個頭的成年男性,卻近乎瑟縮地躲在她的身後,”就在不久前,那些機器人發瘋了!“
這是什麼意思,啟世空間站的賽博幽靈傳說?格蕾未曾想過,在曆經種種折磨,被困在這座空間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麼多天之後,居然會從一個疑似罪魁禍首的口中,重新聽到這個她在“故障之城“中耳熟能詳的未來版都市傳說。
看着格蕾不信任的目光,張偉似乎是想要證明自己,“我親眼看到的,就在這座塔的門口,我本來看到幾張人臉,以為是老李派人給我送餐的,結果一打開門,你猜猜是啥?“
不等格蕾發問,他頗具表演天賦地手舞足蹈,尖聲說道,“長着人臉的機器!除了臉像人類,其他的身體都像個球!還有蜘蛛一樣八條腿,每條腿上面都安了個手掌的!“
張偉說出這句話後喘了很久,看來當時所見已經成了萦繞他多年的夢魇。
這和格蕾知道的并不一樣。“故障之城”中流傳的賽博幽靈靈異都市傳說,是指那些違背了機器人守則、發狂瘋癫的殘缺仿生人,會不停地在垃圾中翻找自己丢失的肢體,還會拉着人回答諸如“我的手在哪裡?”等問題。回答“知道”或“不知道”,都會被扯下對應的身體部分,按在仿生人軀體上。
不過這兩種說法中,似乎都提到了“發狂”和“人類肢體”,肯定有所關聯。如果和她之前猜測的一樣,啟世城所處時空早于“故障之城”的話,那張偉所說的發瘋的機器人很有可能就是賽博幽靈這個都市傳說的源頭。
“長得像人的機器又怎麼了?難道派你過來駐守就是因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