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中午,李亞茹早早就渴了餓了,找出新買的芝麻糊,一個小碗裡兩勺,倒些白砂糖,打了一壺水燒上,給自己的碗裡倒上油茶粉。等了一會子,沒動靜。“咋還莫燒好麼?”走過去一看燒水壺,沒插電,愣頭愣腦的。濮上三碗,一人一碗。姥爺抓了些白砂糖,直接就往碗裡撒,沒控制好量,全撒進去了。
“甜嘀很咧咋辦?要不然再加些水?”
姥姥腼腆地笑笑,“我就愛喝稠嘀麼。”
“甜甜嘀也好喝嗫。”小時候缺衣少食,隻有過年才能收到芝麻糊,更沒有濮上濃稠一碗芝麻糊來喝的條件。小孩子都愛嘗些味道,姥姥為了讓亞茹子多吃些主食,把饅頭泡在芝麻糊裡,雖沒有純粹的好喝,但上學前,我總能把一碗泡馍馍都吃完。那時候想知道不加泡馍的芝麻糊是什麼味道,懂事叫一個從來沒有提出過自己想要什麼的小孩無法啟口。因為知道,姥姥、姥爺也沒有,如果他們有,他們自己舍不得吃,也留給小孫女。現在有條件了,去廣州旅遊喝到了真正的南方黑芝麻糊,純黑芝麻石磨打磨,驚豔了味蕾,這才叫生活,我們以前隻能是為了生存。回來後去網上查純黑芝麻糊,沒查到,隻買到了一罐芝麻含量較高的,喝起來也很不錯,于是趕緊給姥爺家下單了,這不,早些天就送到了,中秋節就能喝上。姥姥、姥爺喝得可幹淨,碗底都刮得一點渣渣不留,刮不上的倒些開水涮上。
姥爺勤快地,“自己吃完嘀碗,自己洗掉。”
後來我和姥姥包了一個小時餃子,兩蒸巴子白淨、整齊的元寶餃呦!哎呀,一直坐着重複一個動作,可把人包的腰酸背痛了。
餃子出鍋了,有外皮米黃的,還有外皮雪白的。“這個黃皮皮子是我們種嘀麥子磨哈嘀面,最後一點,和完咧。這個白皮皮是新買哈嘀面。”
李亞茹挑了一個黃皮吃,有種濃厚的麥香味,和韭菜、肉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入口是食物原本的味道。白皮的餃子精道,但沒有什麼香味。
中午姥姥不睡覺,去戈壁灘上找沙蔥。
李亞茹一覺睡了三個半小時,困,上班期間休短假的這種困,無法擺脫。
睡醒隻看到丢丢攤在東棚下的大床上,像一攤紅土,圓溜溜的大腦袋格外滑稽,逗得李亞茹笑起來。既然在,就給它開個罐頭吧。罐頭環拉掉了也沒打開,丢丢急得喵喵叫,吵鬧。“住口!一邊等着!”兇一頓,它好像聽懂了,悄悄蹲着了。
姥姥沒找見沙蔥。李亞茹和姥姥上地,姥姥打理菜園,李亞茹搜羅了一根黃瓜。去找澇壩洗黃瓜,走一段路累得直喘氣,還是要好好鍛煉啊。小姨夫正開着拖拉機,開到地邊,将苞米地裡的黑色滴灌帶裝進車鬥子裡。
苞米杆變紅,棒子變黃,葉子半綠半黃。地裡除了秋草、菜,就隻剩苞米杆了。一下午,姥姥給兔子拔了龍葵和曲曲菜,揪了一包包豆角,搜羅了一桶帶蟲眼的西紅柿,“不打藥就成個蛆殼髅咧。”
天空雲少而高,輕薄而淡。
我們在菜地旁的高土堆上拉着沙棗樹杆兒揪沙棗,一串串、一簇簇橙紅橙紅的沙棗,看着多鮮豔。高處的尤其好看,跳着夠,夠不着,能将中部的枝子拉下來揪,也很不錯。高土堆另一邊的沙棗更紅,腳下沒有支撐物,隻是拿一根帶彎鈎的長枝幹,如何也鈎不到紅沙棗。“奶,我們把紅車車開過來,站到車上,把枝子鈎下來揪。”姥姥還有些猶豫,小紅車開過來,姥姥調整位置,李亞茹站着鈎,果真成功了。這一枝子,能揪大半包,姥姥可高興了。我們将沙棗一顆顆裝好,總共收獲了兩大包。姥姥說前些天下了雨,凍了,沙棗甜得很。李亞茹吃一顆,甜澀甜澀的。
姥姥開小紅車回家,李亞茹到處走走。路邊的場上堆滿了金燦燦的麥稈兒捆子、黃楞楞的苞米棒子,一派秋收景象,叫人的心裡格外踏實。
路過一戶門敞開着的老屋時,被院裡紅通通的果子吸引了進去。本想詢問家裡主人摘上幾顆,可院裡空無一人,隻有樹上掉落的蘋果鋪了滿地。摘了幾顆,聽到人聲,穿過院落出去,看到場上坐着倆位白發蒼蒼的正在剝苞米葉子的老人。他們坐在如夏花般燦爛的一大堆苞米葉子裡,另一邊是數不清的金色果實鋪成的地毯。而坐着的人,在這樣廣闊的畫面裡,顯得很小很單一。他們絲毫沒有注意到來人,我于是靜悄悄走遠了。
夕陽西下,天上一串圓圓的雲像金魚吐出的泡泡似的。收割機還在“轟隆隆”地工作,牛羊悠閑地吃草。萬物都沉浸在一片暖融融的金輝裡,鳥兒們尤其鬧騰。一輪白月出于東山之上,已接近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