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九點,下着毛毛細雨,地皮都濕透了。村莊裡下雨,天山頂就下雪,這襲人的冷氣均勻地蔓延,溫度能低到十攝氏度。來時穿個短袖都熱,但預料到了早晚溫度低,聰明的李亞茹還專門帶了外套。可,現在一件外套根本不夠用,穿兩件外套都冷啊!失算,失算!
姥爺一早就穿着雨衣去養雞場了,姥姥做了湯飯。我等姥爺回來熱了飯再一起吃。
“要是給這三千隻雞配個獸醫就好了,也許能減少死亡率。不然天天都在損失。”
“領導光買雞,别嘀也不問咧。哪兒有錢給配個獸醫呦!全沁城都找不見個麼。”
十點半了,屋外很亮,但陰雲沒有散。雨後的空氣還是很好聞的,有幹青草腐爛的味道,有苜蓿的味道,有馬蓮浸雨的味道。在院裡蹿一蹿,冷得人直起雞皮疙瘩。回來屋裡又沒人,先前姥姥穿個靴子匆匆出去了,姥爺也沒在屋裡偷懶睡覺,不知他們去哪兒了,隻有兩隻小白貓蜷縮成一團,卧在一起取暖。我拿個掃把将地掃了一掃,掃完了,還是沒人回來……
小村莊南邊的山脈上有微弱的陽光,但北邊的天山還是被厚實的灰雲層遮得密密實實。
小舅家門前的那塊菜地,去年都是姥姥拿小桶子一桶一桶提水澆的。今年把菜地通向大溝的小水渠挖深了一些,在小水渠盡頭橫擔了一根圓木,圓木兩端用重物壓住。把一塊一平米的木闆橫擔在大溝裡,部分阻斷了水流,水積起來,順着大溝沿邊的小水渠流下去,不到十分鐘菜地便能積滿了水。
“讓你想辦法,你就不想!去年把人舀嘀腰酸背疼嘀!我要挖個溝,你說水上不來……上不來!啥都得人管!”姥姥站在溝沿邊,可着勁兒教訓過來閑瞧的姥爺。
八瓣梅的花瓣被打落在花圃周遭,一些花枝大叢大叢的倒伏了。姥姥說天晴了再扶起來,用繩子固定好。她又轉到屋檐下瞧瞧,看排列整齊的桶子裡的水,“雨水都接咧半桶子咧!昨天晚上桶子都接滿咧,我提嘀倒咧一遍,澆菜咧。又接咧半桶,水還怪清嘀。”
烏雲一大團一大團的黏在天上,像裂縫的龜甲,縫隙間有奇異的光。十一點半了,天不那麼冷了。溫度正好,李亞茹提了七八桶水澆院裡的西紅柿、茄子、芹菜、花,渾身的筋骨都活動開。擡頭看看天,烏雲散開,露出深邃的藍來,像是天空破了個洞,還真有點不習慣這藍了。我隻是在裁闆棚下休息了一會,厚重的雲層便向天際散去,逐漸變白,還有些流落在藍天裡輕薄的水汽,如夢似幻。陽光遍布大地,辣子葉兒上布滿了晶瑩剔透的小水珠,太可愛了。
我要趁着這會兒涼爽,出去轉轉。藍天白雲,水汽氤氲,西北天際像是圍上了一個厚厚的棉圍巾,十分舒坦!這種天氣在大西北的戈壁灘上是極難得的。腳下的石子路幹了一半,潮潮的,走起來并不會有塵土飛揚。原野裡各種各樣的野草似乎散發出切開的西瓜瓤那般的清甜氣。路邊茂密的草葉亮晶晶,其間蘊藏了小小的七彩的珠子。
苦馬豆橢圓形的米黃色莢果結滿了枝莖,一串串,一簇簇,在這青灰的零碎的小小葉片間蓬勃,緊挨着、緊蹙着,把路邊的空地占得滿滿當當。我蹲下來,用手捏一顆莢果,一捏便癟了,裡面的空氣外洩,半圓形的微褐色種子便隔着半透明的外皮,隐隐約約顯現出來,像一粒粒扁豆子。
随風飄來淡淡的苦味,尋過去,是路邊的青蒿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