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雪和鮑宇來了,左手、右手都提滿。雙盒堅果禮,一箱純牛奶,一箱養生粥,雙袋葡萄幹,雙袋豆奶粉,雙袋黑芝麻糊,一大袋水果——蘋果、橘子、香梨、猕猴桃。這日子過好了,成雙成對的,出手就是闊綽。
小姨踩着雪地靴,穿一件長款米色羽絨服,戴着米色的複古八角帽,打了發蠟,披在後背的酒紅色卷發看起來柔軟、亮澤。打扮精緻的她在裁闆房站了站,去了客廳了。
大舅媽弓着身子,盯着刀闆“咔嚓咔嚓”切生姜丁,切完了“呲呲呲呲”切蔥絲。姜丁大小一緻,蔥絲細如銀針。“今年過年嘀嗫,再不要怨這個怨那個,不要怨,把心态放好,高高興興嘀。”
“舅媽,你刀功咋這麼好?”
“我年輕嘀節在飯館子裡幹過。”
小姨脫了棉衣回來,坐在我近旁的床邊上。黑色長裙上套一件紅色開襟毛衣,别一朵以白珍珠為蕊的金色花胸針,左手腕戴紅色瑪瑙珠子,右手腕戴玲珑剔透的純白玉手镯。“沈園春那看去瘦哈咧,漂亮咧。”大舅媽每年都會買一套合心意的新衣服。
“哎,你這句話我聽嘀高興嘀很!”
大舅媽炒了個爆辣鍋底,嗆得屋裡人都咳起來。我打算出門去,正碰上踩着一雙棕色男士皮鞋的李夢茹拉着小姨夫左搖右擺、高高興興往裁闆房裡去。
李亞茹到客廳,吃一顆糖,拿一把瓜子嗑起來。
小姨,“你們到裁闆房又讓攆過來咧噢?鞋又換掉咧?”
李夢茹,“冷嘀很。”
正好姥爺攆上來聽見了這句話,“所有房子嘀所有電暖都開到最大嘀嗫,還冷嘀很。坐到電磁爐上去!”
“電磁爐上咋麼坐住?勾子熱咧别處也不熱麼。”跟李夢茹換了四十号大碼皮鞋的小姨夫囔囔道。
姥爺氣得轉身到裁闆房裡去了。
高雪,“再不要添油加醋埋怨咧,你們這些人就不講究些語言藝術。給你一點顔色你就想開染坊咧,說你是個胖子你就喘開咧。”
小姨,“再不要說爸咧,那們就省嘀很。交上電暖費,一老問嘀到我嘀手機上看嘀嗫,花了多少錢咧。本來就莫有多少錢,那過這麼個拮據嘀日子過慣咧。十二月份那麼冷那才花咧幾十塊錢,一月份過個年一哈子花到幾百,心疼嘀很麼。”
大舅,“哈密一冬天把一千塊錢暖氣費交上,房子裡還熱乎嘀很,冷咧還不行。這些一個冬天幾千塊錢不夠,爸和媽就着實省嘀嗫。”
高雪輕輕道,“你幫我剝哈瓜子。我手忙嘀打遊戲,剝不上。嘴不忙,嘴再忙就罵人咧。”
鮑宇一會看看手機頁面,一會剝上一顆瓜子。
“二十九,高雪那叫嘀十幾個娃娃,做咧十幾個菜,到我們家樓上蹧嘀嗫。最後是鮑宇收拾蹧哈嘀房子嘀嗫。”小姨嗑着瓜子,聊家事。
大舅一顆接一顆往嘴裡填瓜子仁兒,“鮑宇,不能慣這個毛病,到最後掃地、抹桌、洗碗全成咧你嘀事情咧,一次不幹那還不高興不願意咧。”
“诶?那得慣着。”
“幹上,把人還罵上,你說你圖嘀個啥?”高雪發話了。
“兩個人幹麼。兩個人幹去那開心,時間過嘀快,活幹嘀快。”大舅沒喝酒才能心平氣和地說話。
鮑宇沒脾氣道,“我睡醒咧,我就幹去咧。”誰幹都一樣,心态好,不計較。
天晴了,霧凇也落了,明媚的陽光照得院落菜園裡的積雪亮白亮白。我把一小串圓葡萄凍在棚下的闆子上,去老屋裡轉一圈。滿地已炸裂的紅色炮仗,為純白的土地增添了幾分喜氣。一隻小山羊在吃新鮮灑落在舊木闆上的積雪,其他幾隻也圍攏過來。
高雪提議拍個兔年視頻,放了首歡樂的曲子,兩隻手比着心,蹦蹦跳跳。小姨拉着姥爺跳,姥爺兩個胳膊伸展開,小姨舉着他的胳膊跟劃船似的,跟上節奏左搖右擺,還把姥爺逗得笑得不行。小姨一家子就是喜慶,娘兩個都穿紅毛衣,還都咋咋呼呼,愛熱鬧,會制造歡樂氣氛。
菜炒起來還怪快的,兩小時炒出來十八個菜。辣子雞、蒜苗炒肉、蒜薹炒肉、芹菜炒肉、羊肚子炒青辣椒、涼拌藕片、涼拌黃瓜、涼拌豬皮沌、涼拌鹵豬耳、涼拌粉條豆芽、糖醋蘿蔔絲、鹵牛肉、鹵羊心、紅燒帶魚、紅燒鯉魚、素炒雞腿菇……
開飯了,小姨吃了一口面前的辣子雞,覺得好吃,“換個菜,兩傍個人都吃上些麼。”說着将自己面前的辣子雞端到鮑宇面前去了。這擺菜的小心機,着實愛護自己女婿娃得很。
高雪,“你不要灌翻咧。”去下一家前,給高老二打個預防針。
大舅媽,“肯定灌翻,老二見咧老大還不着實灌。”
“你們一家子走掉咧,我們還散場嗫?我們繼續喝!”
“龔旭,趕緊來!坐哈,都坐上,把桌子圍嘀圓圓嘀。坐到這,感受哈人和人之間嘀溫度。家裡要有凝聚力。”大舅硬叫吃飽了飯的娃娃們把桌子坐滿,勒令全将手機收起來。
還沒三分鐘娃娃們就跑光了。
“當舅舅嘀和那們說個話,一個人都不喧。”
今年也沒人給姥姥、姥爺發紅包了,李亞茹也沒準備紅包,帶了三百塊錢。“爺,給,新年發個紅包。”
“不要,啥都不要!我們不要你嘀錢!”姥姥又開始發瘋。
“你們拿上買電暖,買自來水去。”
姥爺非要再塞給我,小聲嘀咕,“等嘀回開咧再給裝上。”
姥姥?得很,“買咧衣服就行咧!”
“買咧你小嘀很,穿不上。”媽這張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