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早上六點便起來去地上了。
八點三十分,我在往地裡趕,天空萬裡無雲,天已經完全開始熱起來,整個小村莊都開始在暴露在陽光底下。我忽然又懷念起過去那陰陰沉沉的,涼快的兩天來。
還沒到時,就看見在地裡走開走去的姥爺,姥爺早上不是跟睡夢裡的我說到黃山子去了嗎?怎麼又跑來地裡了呢?管他呢。
“西紅柿還架了個棒棒?”
“莫有棒,跌過去嗫,人喝醉嘀一樣麼。”
“蒜溝溝刨開,刨草嘀嗫麼?”
“你不把土刨虛,蒜苗子那就不長麼。亞茹子,再刨十行行!”
不一會兒姥姥收拾東西準備回了,姥爺趕緊扔了鋤頭。我奇怪道,“不是十行行麼?”
姥爺急匆匆,“回咧回咧,莫心刨咧。下午七點再來幹上一小時。”
路上遇個大叔,趁着車來的那會子就打了招呼,“咋還幹了莫多久就回嘀嗫?”
姥爺邊開車邊就誇張道,“哎,我們三點起來幹開嘀!”
“包産到戶咧,你連命晝夜嘀幹都莫人管!”說着車便無影蹤了。
天熱的緣故,我也無心在地裡轉,慢吞吞走回去。我想以後必定是要早點起的。
姥爺早飯吃了五個包子半塊西瓜,而後躺在床上拿蒼蠅拍子到處扇着,“明天我五點就起來刨地去嗫。”
姥姥,“我刨去。”
“那我幹啥嗫?我睡覺?一覺睡醒來又得挨罵。你趕緊房子裡蹲嘀做飯吧。”我睡晚了不也得挨罵?
“奶,這麼尕嘀黃瓜你就揪上回來吃咧?”
“不揪讓别人看嘀揪掉咧。等等就涼拌上吃到去,嫩嫩嘀。”
中午的天空藍得晃眼睛,空中飄着零星幾點雲彩,像是白色的泡沫快要被風吹散了。
姥姥在院裡竈火旁做蒜苗炒肉,油香四溢。
天熱起來,太陽曬得土地幹巴巴,圓圓的葫蘆葉子耷拉着,像一隻隻轉不起來的二人轉手帕。小狸花也沒精打采,怎麼逗它都不玩,或者睡得東倒西歪,或者躺在陰涼處順毛。
蒼蠅多得捉不過來,飛在陽光裡的,爬在地上的,掉進水桶裡淹着的,被人連水潑在地上,仿佛洗了個澡,又活過來的。黑壓壓,長得醜陋,卻又愛用它那透明翅膀飛來飛去,圍着人轉,往人身上爬,惹得人厭煩至極卻不自知。
我喜歡坐在老院裡,蒼蠅不來煩。并且有了年歲的樹木繁多,涼陰處處。時不時還有隻膽大的鳥兒落到方圓三米之内,好奇地瞧着我,瞧見點動靜,立馬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午飯是蒜苗炒肉拌拉條子,可太香了,再加一個蒜,頂呱呱。
“亞茹子,你早上到地上幹咧個啥?”該是小姨上地時又瞧見我了。
“跑去又跑回來咧麼。”
“光跑嘀,都又瘦回去了。”
“拴喜子,趕緊墉苞米,墉到咧抽穗子嗫。”姥姥心裡總擔心着小舅的事。
小舅不慌不忙,切了一塊瓜,“歐呦,這個瓜皮那咋車胎一樣,皮實嘀就。”
吃過了,姥姥已經午休了,想起什麼,“亞茹,叫你爺把竈火上嘀鍋端掉!”
我打開裁闆房的門出去,躺在棚下大床上的姥爺無縫銜接,“亞茹,你去把鍋端掉。再把鋼中鍋裡添些水,搭上。”
合着,我就是個跑腿的了呗。我倒也樂意,總歸找到點事兒做了。
午覺醒來,一開門門把手熱得燙人,一出門人便暴露在炙熱的陽光底下。大半個院子都沒點陰涼,熱得人無處可躲。像是一碰到這毒陽光皮膚就會冒煙似的,我又折返回屋裡去。
到五點半時,忽然起了大風,白楊樹東搖西晃,斜到一邊的葉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着光澤。天山後有陰雲乘着風往南來了。
姥姥、姥爺冒着這大風去地裡了,我回屋裡看書。心頭湧上一種莫名的孤獨。再出來屋子時,大風早也停了。烏雲還是沒被風吹過來,早飄散得無蹤迹了。是一個幾乎萬裡無雲的下午,我一個人待在院子裡,似乎開始無事可做。
轉到老院裡,瞧見一隻小鳥站在盆沿邊兒上啄水喝。我想起姥姥的話,“井水也幹了兩個月了,自來水也不來。”所以才有我一進門就看到家裡的大桶、大缸、大鍋、大盆都盛滿了水的景象。
“嘭!”聞聲望去,是一隻呆頭鳥兒朝玻璃窗飛了過去,被撞落在了地上。沒幾秒,忽地一下又飛遠了。
中午時兔子們也都鑽進地洞裡,到下午七點天涼時,才又鑽出來,卧在白菜盆裡,卧在西瓜殼裡吃東西。有兩隻調皮的,吃飽了,便蹦蹦跳跳,一會兒蹿遠了,一會兒又朝我蹿過來。兩個小前爪立起來,豎着兩隻小耳朵朝我看時,便擊中了我的心,小白兔真是可愛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