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麼好意思麼。”
姥姥就趕緊把按摩器裝在箱箱裡,跟着人家端到車上去。
我真是氣,我大老遠的拿回來這幹啥,就是平白無故送人的?啥東西都有個壽命呢,用上幾十次就壞掉了。新新的東西就送掉,人家用得快壞了你又拿回來用,圖個啥?人家沒有兒子、女兒了,沒人給買了,又到你顯擺的不行了。
忍到人出門了,回來這話就是得說。
姥爺就勸慰,“那用嘀好嘀很麼,過幾天就要回來,過一個月就要去嗫。”
“那用嘀好嘀很,那嘀兒子、丫頭都多有錢嗫,都比現在的我有本事嘀多咧,不能說給讓買上個麼?”沈家過得比姥爺家好多了,房子裝修得也好,缺這麼一點東西麼?
姥姥就說,“過上一個月就要去嗫,肯定要回來用,再不氣咧。”
借出去的東西還能好要回來的,那姥爺借出去的幾萬塊錢都要了十年了要回來了麼?人家就不給還能如何?把我送的東西就不好好珍惜,還讓我看到。姥爺也一次都沒按過,姥姥上次還是穿了大棉襖按的,根本感覺不到什麼效果,就不用了。煩死了,以後就互相用手按去,胡整去。
把人氣的,當場我又不能大吼不給借,這個事情就這樣了,就這樣吧。
牛家人來拜年了,姥姥上頓飯碗也沒洗,就忙着洗辣椒,切葫蘆,拍黃瓜,跑去老屋裡拿西紅柿。這令人費解的生活。
菜剛盛到盤子裡,還沒下鍋,牛家媳婦揭了門簾進來裁闆房,“姨媽,不做了,我們就回哈密去嗫。”
“下些臊子面吃,吃過咧再回撒。”
“趕天黑得趕到市裡去嗫。”
就回了,提了禮盒,但啥也沒吃些。
過會子姥爺又一頭紮進來,“咋走到咧?”
李亞茹,“爺剛才莫和那們在一起麼?”
姥姥,“那又驚上擋羊去咧。”
李亞茹猜想,“哎,人家拜年來嘞,兩個人定定坐嘀去咧就……莫人管走掉咧?”
姥爺又轉悠進來了,“那去年來就莫有把情還掉,過兩天得看去。”
姥姥,“那媳婦子到哈密去咧麼。”
姥爺,“進去東西放哈我就出來,啥都不吃。”
李亞茹,“你們送過來,送過去,拜嘀個啥意思?”
姥爺,“嗯……你看我們家人多不多?斷斷續續來嘀嗫。”
李亞茹,“你把人倆個拜年嘀撂哈出去咧?”
姥爺,“你尕舅在嗫麼。羊到處亂跑嘀嗫,我得攆羊去。”
姥姥,“兩個娃放開嘀羊麼,你就愛攆嘀很。”
姥爺,“我問尕丫問哈,你蒜苗子給我拿來幾個。”姥爺的思維跳東跳西,跳到哪是哪。
李亞茹,“昨天叫我尕姨夫一頓炒光咧吧。”我咋盡想些壞事情?
姥姥,“明天就做個蒜苗炒肉、青菜炒肉,黃瓜、葫蘆、金針菇、豬肘子,行咧,夠咧。”
李亞茹,“明天誰來嗫?”
姥姥,“你爺那請那些老漢嗫。”
姥爺,“一筐筐橘子莫有咧,龔貝揣到兜兜裡拿走咧?”
李亞茹,“你看見咧?”
姥爺,“上次那拿咧麼,人莫有說。”
李亞茹,“你說麼,不能随便拿别人家東西,吃咧就行咧。龔貝那就和個夢夢一樣,啥都吞光。我就給夢夢說,沒經過我的允許不許吃我的東西,要不然啥都放不住。我們誰吃誰買,誰吃誰的。”
正說着,媽打電話來了。“我切些凍哈嘀肉炒菜。反正切肉去我就使勁切,亞茹那個球娃胳膊上有莫有勁,可能切不動。誰知道那吃嘀個啥?可能就吃個麻辣粉,蒸個米飯。”
姥姥,“肉就囫囵煮上吃去。”
電話打完了,姥爺坐在桌子邊上,看了看我,說,“亞茹,我抽一根煙噢。”
“嗯。”
“我抽一根煙噢。”
“咋咧?”我說不要抽,爺還能不抽麼?
“我得聽從亞茹嘀話。”所以姥爺常常被姥姥罵得就。
屋外的風四處亂竄,吹得大門忽開忽合,吹得紙闆嘩嘩作響,吹得樹木群魔亂舞,這荒涼的地界,仿佛從每一個黑乎乎的角落都能忽地鑽出一個惡魔。我心裡發毛,但還是硬着頭皮往門外去。整個村莊沒有一絲亮意,所有人家都大門緊閉,黑燈瞎火。
這風聲又緊,襯得一切都極為安靜,我想,正是暗影幽靈四處遊行的最好時間——
丢丢這個虎崽子!晚九點我摸着黑找了一趟,溜得沒影子,晚十點我又找了一趟,溜得沒蹤迹,真叫人一頓好找。
淩晨一點,冒着這夜黑風高,我得往老屋院裡去。一轉身就是星空,我四處觀察,警惕幽靈。這時候整個天空廣大得仿佛将這小小的村莊給圍裹起來了,星星離得人太近了,東南西北到處都是。我不禁想起一句詩,“手可摘星辰”。
到底還是安全回到小暖窩了。這靜寂而孤獨的鄉村生活啊。
晚安,集萬千星辰寵愛于一身的小村莊。2022.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