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南走一段,聽到流水聲,到小溪近旁。小溪上方偶爾有薄薄的冰花,薄薄的一片片像是脆脆的薯片,兒時的我準會摘來吃,現在沒這心思了。離岸近處有冰團,結成一個個橢圓,像樹上一簇簇的果子。
再往南些,隻發現一處驚人的美景。離小溪流水處非常近的冰層,上面有三十厘米厚的雪堆。因為風吹日曬的緣故,雪被雕刻出了精細的花紋,宛如一隻展翅的白鳳。一層一層的羽毛,從上到下三十厘米足足有十來層,層次明顯,樣貌絕美。這一隻舒展開羽毛的純白鳳凰卧在這個小溪上,好像是緩緩的睡去了。
人總是要去勇敢的挑戰自己害怕的東西,如此才能夠有一些喜出望外的收獲。這條大路上奇特的冰雪美景,要比我以去過的那條小路上能夠見到的多得多。
我想走去那塊能映射出整整一個大太陽的冰灘滑冰。但我剛跨過了小溪,一腳便踩空了。我的天哪,這是什麼?這片雪原上,有這樣非常多的橢圓形的平坦小冰面,呈現乳白色,冰面上面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棱形冰晶,亮晶晶的好看極了。這一小塊一小塊形狀不規則的橢圓,不斷地連接起來。
這橢圓小冰面呈乳白色,一腳踩下去,中間是中空的。中空的高度有五至十厘米左右。可以推斷出,這橢圓小冰面下邊曾經進過水。
而這個踩壞的冰塊的背面,向下結了非常多接連不斷的冰晶。
離遠點看,沒有光的時候,這就變成了一塊冰石,一塊冰層上面放着的米飯的殘渣。離近點看,冰塊上的冰晶就像是從山洞裡發現的絢麗鑽石。冰晶的形狀,明顯的要比剛剛落在雪原上的大得多。這些冰晶仿佛是二次形成的,其中一個是一個小小的五邊形,一環套着一環,足足套了三至五環,透明、閃光、獨一無二的,極為精巧。
如果把自己縮小成一個微型人進到這個冰層下面去看,那麼這個冰層就仿若一個倒挂着鐘乳石的山洞。
我來到了冰灘上,冰灘從西邊起一直到我的腳邊,映射出長條狀的一個連環太陽,暖橙色,閃着光。
我想在這冰灘上滑冰。在這之前,忽然想起媽媽小的時候的故事——放學得早,回家路上經過冰灘時她玩耍起來,結果一不小心摔倒了。腿很疼,一下子自己站不起來。方圓幾裡也沒有人經過,她一個人在冰地上過了很久,心裡害怕極了。不僅怕腿摔壞了凍死在這荒郊野地,更怕父母知道了責怪。漸漸緩過來些,她爬起來往回去。回到家忍着痛,不敢告訴姥姥、姥爺。因為,那個時候家徒四壁,孩子又多,根本沒有錢看病。貪玩添亂本為大過,作為張姐自然懂事,難免的自責多于一切。
現在若是摔傷了,我可以打電話求救。我不怕任何人的責怪,因為我可以自己負擔醫藥費。畢竟媽媽那時也許才上初中,而現在的我已經工作。但在小山村,鄉裡的醫院幾乎沒有幾個醫生,等去到市裡的醫院大概要兩個小時的車程,病情都給耽誤了。所以我還是多注意自己的安危為好。
就在這時候,腳下忽然“嘣”的一聲,吓得我連連往後退。原來是冰層裂開了,裂開的不隻是一道口子,随着我往後退的步數,以我站的地方為中心,像四處散發開了三至四道裂痕,看來這冰層不怎麼結實。
冰層開裂了,但我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因為這冰層在田地裡,冰層下絕不會有深的積水,隻是一些土塊罷了,所以不會有什麼危險。
我不斷地往前滑,不斷地聽到“嘣嘣”的聲音,冰層在不斷地開裂。我順着那一連串太陽的方向,追着這橙黃色的溫暖的光芒。這個時候呢,我感覺我的腳越往前一步,我甚至都能夠踩到這映在冰面上的太陽。飛蛾會撲火,人對于光也有一種執着的追求。
冰層上奇形怪狀,好像又有規律可循的圖案,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停下來,認真看。這裡的圖案呈現出不規則的三角形,非常多的三角形拼接在一起,有白色的三角形,還有透明的三角形,青灰色的三角形。這些堆積的三角形在這面冰層上留下了魚鱗一般美麗的圖案。
再往前走,這些三角形就不僅僅鑲嵌在冰面裡,呈現一個平面裡了。它凹凸不平,有的凹,多數不斷凸出來,呈三棱錐,形狀立體。而凸出來的那部分邊角上還有很多白色的毛茸茸的冰花,很美。一腳踩下去,這些中心中空的冰制三棱錐放出清脆而響亮的聲音。我不禁發出一聲感歎,“哇,太神奇啦!”
就這麼踩着這些奇形怪狀的三棱錐,追着太陽的光線往西南去。走着走着,我已經快要走到這冰面的盡頭了。蓦然回首,隻為看看我到底走完了多少的路程。
這個時候呢,紫藍的天山上面覆蓋了淡淡的一層純粉色光霭,灰藍的天空飄着幾朵羽毛似的白雲,白雲下矗立着橫貫東西的天山山脈。天山山脈往南有米黃色的小房子,再往下是高地的崖頭,崖頭下面就是這廣闊的冰原了。
這冰原足足有一百五十米長,占了整個我所能看到的畫面的二分之一。冰原配合着遠處連綿的天山山脈,以及山脈上方飄着幾片薄雲的藍天,結合冰原兩旁呢純白的凹凸不平的雪原,在陽光的照射下,整體呈現一種寂靜的、純淨的、透徹的冷藍。冷藍上面帶了一點點的暖,好一個美麗而壯闊的冰原啊!
下了冰原,跨過了小溪,我回到了雪路。此時太陽快要接近西南邊的山尖了。
今天能夠看到這麼多令人驚喜、驚奇、驚訝的雪景,我的心情漸漸愉悅起來。比起世事紛擾,純粹的欣賞,純粹的遊玩,對我來說是撫慰、安慰、寬慰,現在滑了一場冰的我簡直太快樂了!
緊接着我來到了一個淺淺的結滿了冰的小溪邊。剛剛一路上遇到的小溪,流水潺潺,清澈見底,不見冰面。我并未好奇,如今到淺處忽然見了冰面了,是為何?北面小溪流水深,溪流兩邊有密密麻麻高高長起的黃草根,草根上面落了一層厚厚的雪。若是白日風來,或者天黑降溫,雪面、草根、溝深都為水流營造了一個稍微溫和的環境。而流過了深溝,來到了淺灘,自然要直面這惡劣的地面寒凍了。姥姥家把水龍頭放在窖裡,拿棉被将開口蓋住,也是這個道理。
比起下過雪後被完全覆蓋住的山脈,這個時候化了一半雪的東南黑山脈和西南黑山脈給我一種非常接近的感覺,好像多走幾步便能到山腳下似的。而最南邊接近地平線的籠罩在一片光霭裡的山脈呢,仙氣兒飄飄。
太陽上方橫着一條波紋狀的輕飄的白雲,和剛剛我在冰灘上看到的無數小三角形不斷接連在一起的零散形狀有相似性。
一會子沒注意,月亮往上升了一截。小溪水面結冰,我開始逐漸聽不到水流“嘩啦嘩啦”的聲音了。可以從冰面薄的地方看出水流動的痕迹,水的流速非常緩慢。流出薄的冰面,仿佛汪着不動了,宛如一片明亮的鏡子。
路兩旁的柳樹叢,地裡一叢叢的刺兒草,一塊兩塊裸露的地皮,使得這殘缺的雪原啊,是更真實的雪原。
南邊地平線以上非常高的一部分被籠罩在光霭裡,這時候光霭裡摻雜了一些灰黑色。一切都顯得有一點魔幻,有一點神秘。讓人想到隻要往南去,繼續往南去,一直往南去,就能到——我小時候的家就在那一片灰氣彌漫的粉色光霭裡。
我又到達了以往到達過的那個山坡了。如果再繼續往南去,那麼我将會到達觀音山。
眼前的大好河山,讓人的心情格外的舒暢,有胸懷開闊之感。
我比以往都走得更遠一些。随着這地形的高低起伏,太陽一會兒沉在西南邊的山脈後,一會兒又從那山脈後露出臉來。太陽周邊的色彩有小小的顆粒感,呈輕輕的粉紅色。太陽投射出的光線由清澈的變為橙紅。如果閉上眼睛看,你會發現,太陽橙色光線的邊角帶着一圈的火紅,最中間顔色最淺,逐漸向外延伸,顔色慢慢變深。
我已經徹底經過了西南邊會把太陽遮擋住的黑山頭。往西望去,我的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原野,近處無山,遠處是地平線,太陽距離地平線足足有十厘米。我可以用我的手摸一摸太陽的腦袋了。
我聽到遠處大大小小的狗吠聲。東邊山林裡看羊圈的狗吠一聲,西邊單戶人家的狗也跟着吠,村裡的狗也不斷地迎合這吠聲。近處的狗吠響亮些,遠處的狗吠低微些,這一聲呼應一聲。這荒山頂上,圓日将落,黑夜将至……我也是時候該回去了,為了能夠在天黑之前到家。
“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走在山頂上和走在田地裡觀察到的景象就完全的不同。站在高的地方,視野果真開闊了不少,心情便也豁達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