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後,魏舒朗緩緩走到言煜身旁,神色一臉陰沉。
作為言鐘正的舊友,又是從小看着言煜長大的前輩,魏舒朗心中對言煜此次要領兵出征一事甚是關切:“煜兒,你身體本就不好,戰場上刀劍無眼,此一去務必小心。”
言煜微微颔首,聲如溫玉:“多謝魏伯伯記挂,言煜會記在心中。”
魏舒朗欣慰地點了點頭,他似是欲轉身,然而隻是瞥見那華麗莊嚴的太和殿匾額的一角,他便長長地歎了口氣,回過身來。
“如今這世道,當真可笑。”魏舒朗低聲說道,渾濁的眼眸深處神色不明。
“魏伯伯慎言,小心隔牆有耳。”言煜薄唇輕抿,恍若看破凡塵,素來矜貴莊重的眼眸深處卻有微光浮動。
“伯伯也隻在你面前說說罷了。”魏舒朗眸色漸深,聲音格外沙啞,“忠良被害,小人谄媚,天子……”
“當真可笑啊!”
幽州。
這日入夜,第三營收到上面命令夜襲敵營,燒毀敵方糧庫。
第三營兵分三路,一路由營長胡永剛帶隊從正面吸引對方注意,一路由第四伍伍長帶隊在周圍布置陷阱,另一隊胡永剛特令由洛川帶隊從後方燒毀敵方糧庫。
“洛姑娘,我們已經在這兒蹲了快一個時辰了,什麼時候動手啊?”阿四趴在距離敵營不到十裡地的灌木叢裡趴久了,雙腿都有些麻木了。
孤弈行卻是絲毫不曾着急,她下意識地用右手指節輕輕地敲擊着手中的箭柄,眼神異常冷靜。
“不着急,等營長那裡得手,匈奴勢必會派出部分軍隊,屆時糧庫周圍守備變弱,便是我們出手之時。”
這時,孤弈行卻是想起了一個人,她側過身去拍了拍陸耳的肩膀,笑道:“你不是說你耳朵好使嗎?幫我聽聽那兩個匈奴兵在說什麼。”
陸耳點了點頭,閉上眼睛,耳朵微動:“他們在說……前方發現敵軍蹤迹,烏桑軍師命你們派人包圍敵軍。”
烏桑。孤弈行勾了勾唇,唇邊滲出一絲冷笑:許久未見,當真是冤家路窄。
“他們還說,已經派人去通知符時清将軍了,将軍的騎兵一個時辰就到。”
這位叫符時清的,孤弈行也就是最近才聽聞其名。據說他出生貴族,用兵極為大膽,乃後起之秀,不到而立之年便成了匈奴有名的将才,駐守雍朝邊境的老将有不少都吃過他的苦頭。
隻可惜他領兵晚了一些,不然之前在戰場上就有交手的機會了。孤弈行心想,但她如今最想知道的是,符時清不好好在軍營待着,這三更半夜的帶兵去了哪兒?
莫不是……他本想在這一日率騎軍夜襲武延,然後正好被自己撞上了?
孤弈行的眸色逐漸暗了下來:若真是如此,那可是好險。武延城守軍皆知匈奴準備攻打幽州,自想不到符時清此時會大膽繞道率領騎兵奇襲武延。
這個符時清,确實足夠狡猾。她倒還有點期待,會一會他了!
待到糧庫周圍守備空虛,孤弈行揮了揮手,率領士兵乘虛而入。他們不欲發出聲響,也并不想戀戰,隻是在糧庫周圍倒滿油,将其點燃。
“走水了!走水了!”
有幾個匈奴士兵喊道,随即往孤弈行所在的方向望去。但這日夜裡東北風格外強勁,火焰越來越大,自匈奴營地内東北部的糧庫一路燒到西南部匈奴中軍的營帳。
火勢迅猛,以至于那些士兵也來不及管孤弈行等人的去留,就投入了救火的行列。
“真是太痛快了!這下沒有了糧草,看這幫匈奴人還怎麼攻打我們幽州城!”
鮑大海看着愈來愈猛的火勢,眼睛幾乎迷成了一條線。
但不知為何,明明事成,孤弈行的胸口卻像壓了一塊石頭一般沉甸甸的,高興不起來。
沒了大部分的糧草,在幽州城外紮營不到二十裡的匈奴軍隊看似已經不再成為威脅,孤弈行心中唯一擔心的唯有那支騎兵。
幽州背靠燕山,騎兵在很多時候并不能長驅直入,但武延城在地勢上唯一的依仗便是青川峽谷,而騎兵在青川峽谷之中恰能發揮最大作用。更何況,武延城外未必就沒有部分匈奴軍隊徘徊。
若她是符時清,面臨如此局面,她會在救完火後第一時間讓騎兵丢掉重武器,隻帶幾日的幹糧,輕裝簡行,直往武延城而去,在與軍隊會合後直接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但就在孤弈行一行人按照原計劃繞道回城的路上,陸耳卻聽到了逐漸靠近的馬蹄聲。孤弈行心知不妙,立刻下令讓衆人隐蔽,并準備好武器。
果然,沒過多久,為首的白馬便停了下來。
孤弈行透過灌木叢隐隐看見那人身着素白柳葉甲,眼眸深邃,劍眉淩厲,這副皮囊倒是算得上清秀俊朗,那人正是符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