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短暫的沉默蔓延開來。
顧硯修也在此時,看見了那張被無數媒體猜疑揣測的臉。
是一張帥得很出衆的臉,或許是因為瘦,所以顯得鋒利,劉海遮住了大半眉眼,但一眼就能看出,絕對和顧家人的長相不沾邊。
剛才祝欣柔說的話,他應該全聽到了。
可他居然沒有任何情緒,一雙眼睛像不通人性的犬科動物,越過顧硯修,直視着祝欣柔。
“我的證件。”
他打破沉默,變聲期的嗓音像車輪碾過的石子路。
祝欣柔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直勾勾盯着他,眼裡是不加掩飾的厭惡和恨意。
什麼證件?
顧硯修本來就意外,聽見他的話,有點疑惑地轉頭看向祝欣柔。
祝欣柔瞬間換了一副表情。
“陸野,你這個孩子真是沒禮貌,說了讓你安分點,又不打招呼就亂跑!”
她一邊說話,一邊偷看顧硯修的表情,幾步走到陸野面前,在他肩上重重搡了一把。
陸野被推得後退半步,整個身體也随之轉向了顧硯修。
“還不快來跟少爺問好?”祝欣柔責備他。
……什麼少爺。
以顧硯修的教養,少爺這個詞實在有點滑稽。
但是不等他說什麼,祝欣柔已經像趕羊一樣,推着陸野朝他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數落陸野。
“硯修你别在意。這個孩子本來就孤僻,這幾年更是跟着他爸爸在下區學壞了,簡直就是個小痞子。陸野,你身上怎麼還那麼大味道?我不是早讓你去把那些破銅爛鐵的味道洗掉嗎!”
陸野也不出聲,面無表情地耷着眉眼,被推一步就走一步。
他走近了,顧硯修也聞到了他身上的氣息。
皂香,帶着冷冽寒涼的金屬氣息和淡淡的機油味。
對于二十年前就淘汰了這類重工材料的港内區來說,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與此同時,陸野的影子也被推搡着,一步步壓向顧硯修。
他太高了,比同齡人高出一大截,甚至比顧硯修還高出一點。
高瘦堅硬的身體逼近,顧硯修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推搡着陸野的祝欣柔立刻停下。
“你看吧,少爺都被你熏到了,還不快點道歉!”
她刻薄到聲音都尖銳了,手一擡,居然押着陸野的後背,就要按着他給顧硯修鞠躬。
“真是太沒禮貌了!”
顧硯修皺眉,立刻擡手:“不用。”
他話都還沒說,祝欣柔這是幹什麼?
演戲一樣,好像他什麼惡毒大反派,那種狗眼看人低的炮灰公子哥。
停了停,顧硯修又補充:“也别再叫少爺。”
結果祝欣柔一聽,臉上的嫌惡頓時變成了感激,居然又在陸野的後背上重重按了一把。
“少爺原諒你了,還不快謝謝少爺!”
顧硯修:“……”
他剛說什麼來着?
看他皺眉,祝欣柔立刻笑着改口:“對對對,不該叫少爺,以後該叫哥哥了。”
像是顧硯修給了她多大的恩典。
不過幸好,剛才還被輕而易舉地搡來搡去的陸野,這回脊梁骨有勁得很,祝欣柔按了好幾下,都巋然不動。
可卻沒見他使勁。耷着眼,微垂着頭,身形倦怠。
還真像個故障的機器人。
顧硯修正要收回目光,忽然,面前的陸野擡起了眼。
過于黑沉的眼睛,掃過顧硯修的臉,沒作任何停留,再次看向後頭的祝欣柔。
“證件。”他重複了一遍。
祝欣柔的表情明顯挂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顧硯修的反應,這才狠狠瞪向陸野。
“真是一根筋,我有說過不給你嗎?”
然後,她立刻轉頭,向顧硯修賠笑:“硯修,快先去吃飯吧。阿爾伯特說你晚上還有一節馬術課,不要讓這小子耽誤了。”
顧硯修看了一眼座鐘,距離馬術課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
反正知道了祝欣柔遮掩的原因,也不好草率地插手别人的家事。
顧硯修沒再關注陸野,略一點頭,就轉身去了餐廳。
長廊盡頭,守在門口的傭人有序地拉開兩扇大門。
水晶燈熠熠生輝,大門打開又合上,隔絕了他和門外的一對母子。
——
“你不是要證件麼,還在發什麼呆!”
祝欣柔暴躁的聲音響起。
她面前,陸野站在那兒。在餐廳大門合上的瞬間,他偏頭朝向那個方向看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見祝欣柔開口,他回頭,雙眼仍舊沒有任何情緒,冷得深不見底。
祝欣柔最讨厭他那雙眼睛。
既不像她,也不像他爸爸,不知道随了誰。
從小就涼薄,寡言少語得像個小啞巴,盯着她的時候又讓她後背涼飕飕的,像隻冷血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