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若漁大驚,心道不好,翻身躍馬,牽着缰繩便要硬闖,卻聽得那聲音又道:“若漁姑娘,咋連俺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聞言,孟若漁驚喜回頭看去,隻見魏勇征氣喘籲籲攆上她,臉邊大漢直流:“阿勇!”
再見故人,孟若漁笑逐顔開,這次回來隻當這甯都是龍潭虎穴,卻見了可以信任之人。
“若漁姑娘,這裡太紮眼,跟俺來。”魏勇征為孟若漁牽了馬,出城去。
“你怎的恰好在這,阿勇?”
“原本小世子出征打仗,每次都要帶上我的,這次卻不叫俺去了。俺鐵定不願意啊,可他說讓我在城中等你回來,保護好你。得,這我一聽,不去就不去吧,若漁姑娘比軍功重要!”
孟若漁聞言,仰頭大笑起來,拍拍魏勇征的肩膀:“夠姐妹!”
魏勇征臉熱,聲音更大:“什麼姐妹,俺,俺純爺們啊!”
“好了,還有正事,你不是要上陣殺敵嗎,我們這就北上去找狄塵。”
“可,小世子的命令是讓我保護你。”魏勇征撓撓頭,犯了難。
“阿勇,狄塵和李玦兄現在都在北羌,生死難料,難道你我要在甯都城裡苟且不成?”
一聽這話,魏勇征一拍胸脯:“那不成,走,找他們去!”
“你手下幾個人?”
“二十人。”
“不夠。”
“怎麼不夠,個個以一擋百!”
……
孟若漁掩着唇,附耳低聲道:“阿勇,這就是你說的以一擋百?”
魏勇征心虛,支支吾吾:“這是世子給我的人馬,說是殺手锏,‘以一擋百’可是小世子說的……”
面前二十人,瘸腿的瘸腿,眼瞎的眼瞎,羅鍋的羅鍋,歪歪斜斜拉着幾輛摧枯拉朽的老牛車,吭哧吭哧聚在西市深處的臭巷子裡。
“小姑娘,人呐不可貌相,咱們且行且看喲。”一個盲眼散發的老漢,拖着草鞋走來,用竹杖“咣啷”敲了孟若漁的腦袋瓜。
“啊……我剛都那麼小聲了,他怎麼還聽得見?”孟若漁更小聲地對魏勇征說。
“不知啊。”魏勇征也壓低了聲音。
剛說完,魏勇征腦袋瓜也咣啷挨了一棍子。他抱着頭,跳腳道:“你個臭老頭,你爺爺我也敢打!看你是個老頭,不跟你計較,哼!”
魏勇征氣鼓鼓走到老頭身邊,正欲啐上一口,卻不知怎的平白無故栽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
“這路怎麼修得,也忒不平了,他奶奶的!”魏勇征叫罵道。
可孟若漁看得明白,是那老頭擡腳絆到了魏勇征,隻是身形極快,若不是武藝超群之人,決不會有那麼快的身法。
孟若漁懂了狄塵所謂的“殺手锏”,她走上前,躬身拜見:“阿爺,方才是小輩冒犯了。如今收複天彧失地的盛望在即,願諸位英雄助我一臂之力,一雪國恥,不再屈居他國之下。”
“小丫頭,大話咱可不愛聽,好了,走吧。”那盲眼的老頭一揮竹杖,搖頭晃腦,高呼一聲,“兄弟們——白日行,赤兔萬裡,黑日遁,夜鴉引路,日月同錯不同落,起镖喲——”
一聲令下,快要散架的人和車馬,驟然肅穆,金戈鐵馬般出動,辚辚走向野原望斷處。
“狄塵可有說他們是何人?”孟若漁看着這群奇人異士,不禁問道。
“小世子說他們原本是龔家忤逆皇命兵敗後遺留的舊部。龔慕南将軍滿門抄斬,當時他為保下這群将士,除了他們的軍籍,讓他們做了市井庶民。他們卻不願離開,在甯都隐姓埋名,以走镖為生,等待機會,重新北上。”
兩個時辰後,孟若漁一行人趕到西邊的礦場,硬闖進去,一陣打鬥過後,綁了看守礦場的督軍和守衛。
見礦場起了暴亂,衆多役奴四散逃跑。
見狀,孟若漁登上瞭望台,舉起手中的影符高呼道:“蕭家影符在此,不良人聽我号令!”
孟若漁的聲音在深陷在地下的礦場中回響,經久不絕,原本潰散的役奴們漸漸停下腳步,仰頭望向高塔。
“揮軍千裡山河在,破馬長槍定乾坤。(取自《隋唐傳奇》第一章)爾等今日随我出征,便不再為奴,日後是天彧的雄兵,是改命的英傑!”
逃竄的役奴漸漸停下腳步,三三兩兩的人舉着鐵鍬、闆車緩緩走向孟若漁,接着不斷有人投奔而來,最後站成一隻隊伍。
孟若漁步下高台,看着身後的諸位,俯身深深而拜,她低着頭顫聲道:“多謝……多謝諸位。”
她擡袖悄悄拭了拭眼角,擡起頭,重振旗鼓,豪氣萬丈道:“揮軍北上——啟程——”
孟若漁領了二百号人馬,走出礦場,正欲轉頭北上,一輛馬車卻擋在隊伍之前。
孟若漁不知對方是何人,正緊張對峙,一白衣男子撩開車簾,眉眼若朗月,步履似松風,步下車攆,不急不徐地向她們走來。
“若漁姑娘,許久不見。”瞿泾川儒雅一拜。
“瞿大哥。”孟若漁全無戒心,看到瞿泾川喜出望外,快步走上去。
“你現在是要帶軍北上?”瞿泾川掃了一眼孟若漁身後的人馬。
“是,瞿大哥怎麼知道的?”
“我方才去了流蘇娘子那裡,聽聞你回到天彧,便即可趕來了。”
“瞿大哥,狄塵如今在敵境孤軍奮戰,天彧的兵力與北羌的精騎差之千裡,我恐他陷入危難,當即可去助他。”
“我和你一同去。”
“這怎麼行,瞿大哥不曾習武,上了戰場吃不消的。你就留在京中,待我們歸來。”
“這一仗直搗羌國國都,若是勝了,他們便在不能翻身,從此隻是天彧的臣國,可若是敗了他們定會重振旗鼓,卷土重來,那時世子五年征戰的功業将功虧一篑。當日我同若漁的約定是踏平北羌,收複失地,這最後一仗,我也當助一臂之力,多一人便多一份力。我意已決,若漁莫要再勸。”
瞿泾川垂眸,低聲道:“況且,鳳羲還在那兒,我去接她……”
孟若漁一時無言,點點頭:“也好,沒關系,我會保護好瞿大哥,若漁現在有這個能力。”孟若漁拍拍胸脯,笑道:“那咱們出發!”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五載悠悠過,若漁卻是未曾改變。”
“我見瞿大哥也是,依舊是陌上公子,白衣無塵。”
“是嗎?見我之人都說我變了,若漁是唯一說我不曾改變之人。”
“風光及月,清正翩翩,瞿大哥是我見過最最像話本裡風雅書生的人。”
聞言,瞿泾川低頭輕輕笑了,而後他意味深長地看向孟若漁:“隻有在若漁身邊,我才能記起我還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