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男子的聲音低沉,略顯冷冽,被惡鬼操縱,目光迷離。
孟若漁俯下身,去察看,背後突然有聲響傳來,她知道是那惡鬼追來,忙遮住男子的眼睛:“閉眼,不要對視,别怕。”
孟若漁回頭注視惡鬼的一舉一動,兩相僵持。
那惡鬼惡狠狠地看着孟若漁,長發淩亂地披散着,眼裡閃着猩紅的光,口中發出嘶嘶的沉吟。盯了孟若漁一會,眼神一變,又去看她身後的男子。不知怎得,忽然轉身,一溜黑煙消散而去。
孟若漁不明所以,但總算松了一口氣。她俯身察看男子的傷勢,手臂上有一道不深不淺的傷痕,流着血,雖然嚴重,但不緻命。她蹲下,扯下一塊衣布,仔細包紮好。
她擡眸望去,那男子隐在黑暗裡,辨不清模樣,但臉龐的棱角淩厲,明暗分明,一雙碧色的眼似暗夜裡孤傲孑立的鷹。
那熟悉的感覺在孟若漁的腦海一閃而過,但不及細想,身後已有燈火攢聚,熙熙攘攘的人聲由遠及近。
一群執劍披甲的羌族侍衛将孟若漁和那男子團團圍住,口中呼喊着羌族語言,孟若漁不懂,但聽語氣便知道,她被認作了夜闖東宮的賊人。
下一刻,便被人架住雙臂抓住,她沒有掙紮,此時反抗隻會将事情鬧得更大。她看向男子,隻希望這個人可以為她解釋。
誰料,侍衛上前,準備捉拿坐在地上的男子,轉瞬,突然顫顫巍巍地退後,跪倒在地,叩首而拜。
男子對上孟若漁的雙眼,眼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勾起嘴角,颔首示意。他擡手指了指孟若漁,讓侍衛将人放了。
而後,他起身回宮,臨走道:“将她帶來,輕着點。”
東宮的大殿之上,那男子高坐于前堂,屏退了衆人。殿内華燈輝映,富麗堂皇,雕梁畫棟,瑞腦消金獸,熏香缭繞。
明燈之下,男子的模樣清晰,一頭栗色的卷發放浪地披散而下,皮膚是淺褐色的,鼻梁高挺,劍眉入鬓,臉頰硬朗,似刀削斧鑿般。整個人如暗夜的化身,唯獨那雙碧色的眸子,似水晶,即使在暗夜裡也熠熠生輝。
孟若漁看着,記起了面前的是何人,羌國太子,東瑤烏木,兩年中前見過的那個戴着面具的使者。
“見過太子殿下。”孟若漁當即誠惶誠恐地跪倒,裝作唯唯諾諾的模樣,“奴婢有罪,請殿下責罰。”
“呵。”東瑤烏木輕笑出聲,“何罪之有?”
“不知尊卑,沖撞殿下,該死。”孟若漁叩首。
“哦?那便遂了你的願,來人,拖出去賜死——”
“等下!”東瑤烏木還沒說完,便被孟若漁疾疾打斷,“殿下,奴婢可以解釋,奴婢也是有苦衷的!”
東瑤烏木擺手叫停侍衛,擡起下巴道:“說。”
孟若漁神色為難,看看兩邊的侍衛,皺着眉:“太子殿下,奴婢惶恐。有些話,講出來我怕于殿下不利。”
“是嗎?”東瑤烏木俯下身,将雙臂撐在膝蓋上,“你們下去吧,如若解釋不清,再殺。”東瑤烏木面上露出狠辣玩味的笑意。
孟若漁打定東瑤烏木不會有被鬼操縱的記憶,另外,三更半夜,當朝太子在自家東宮負傷,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辛,便道:“奴婢初來北羌,深夜輾轉難眠,外出小解,誰知在園中迷了路,竟在竹林看……看到受傷昏迷的殿下。奴婢不識殿下身份,隻着急救人,不慎沖撞殿下,還請殿下恕罪。奴婢一定守口如瓶,将今夜之事忘得幹幹淨淨,奴婢什麼都沒看見。”
“哈哈,”東瑤烏木喉嚨裡發出低沉的笑聲,“你當真是蠢,你既然看到了,還妄想能活着嗎?還是你以為能以此來威脅本太子?”
孟若漁神色泰然,擡眸道:“殿下,今夜看到的可不止我一個人,難道外面的侍衛殿下都殺嗎?”
東瑤烏木不惱,手指一下一下點着下巴:“那你說說,如何辦?”
“殿下,這裡的侍衛認得您,卻不認識我,奴婢鬥膽求殿下将鳳羲姐……不,太子妃請來,一同演一出戲。”孟若漁擡手道。
當日,東宮嘩然,天彧的一個女官竟是西蠻派來的細作,意圖謀害太子妃,挑起兩朝争端,坐收漁翁之利。幸而,太子即時救下太子妃,但不慎受傷,細作已被當場處死。
消息不胫而走,在宮中傳的沸沸揚揚。
孟若漁露面不多,稍作易容,北羌的宮人便無人識得。她在宮中避開耳目,悄然尋找上次遇到的女鬼,但自那以後便全無蹤迹。
出使的隊伍不日便要歸程,孟若漁這幾天整日流連在鳳羲宮中。
“鳳羲姐姐,明日便要走了,你多保重。”孟若漁拉住鳳羲的手。
“不用擔心我,倒是你們,顧好自己的安危。”鳳羲問,“阿塵可有消息?”
“前兩日來了信,此戰大獲全勝,西蠻十六部歸降,交歸大部分兵力。朝廷正準備下令組建一支騎兵隊伍,玄甲營。瞿大哥想舉薦阿塵做督軍,李玦做副将。他們已經準備班師回朝,但在這之前,太子下令,讓阿塵帶人前往邊境之地,取一件前朝舊物。”
“什麼物件,如此重要?”
“尚桓在世時帶回的開天神鳥,相傳有骸骨遺世,得之者王天下。”
“道聽途說的謠傳之物,怎麼可能靠一具遺骨得天下?”
“阿塵也是這般說,但聖命難違,敕令已下,阿塵隻能聽命。恰好我也要返回天彧,我們約定在邊境承陽相見。”
“嗯,你們兩人相伴,我也放心些。”
“鳳羲姐姐,等我們。”孟若漁看向鳳羲,眼神堅定。
“好,我等你們來。”鳳羲笑着拍拍孟若漁的手,而後拿給孟若漁一隻妝奁盒,“阿漁,這是我這些年存下來的家當,我知天彧國庫吃緊,若要建軍,開銷必定不小,這些你拿給阿塵。雖然是泥牛入海,幫不上多少,但也算我對天彧盡的一份心意。”
孟若漁連忙還給鳳羲:“鳳羲姐姐,你遠在異國,沒人在身邊,諸多事宜需要打點,這些錢于你也十分重要,我不能拿,你自己留着。”
鳳羲搖搖頭,笑着道:“阿漁,若你還将我當作天彧人,便收下,别拒絕阿姐。”鳳羲的話語輕柔,但神情卻堅毅,她一直是這般,外柔内剛。
孟若漁看懂了鳳羲的心意,沒再拒絕:“鳳羲姐姐,我會把你的話帶給阿塵。天彧的公主尚且如此,天彧便永不會亡。”
“好了,你路上小心,”鳳羲拉起孟若漁,“明日我不能送行,今晚你一定要随我歇在宮裡,我讓阿蕪準備晚宴。”
“嗯,謝謝鳳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