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狄七沒再動作,牢牢抱着龔绛葉,沉沉睡去。
龔绛葉僵直地躺在狄七懷裡,一動不動。她蹙緊了眉頭看着狄七,心跳的很快,也很響。
她沒想到自己竟真的能在那男子的懷中安睡,且一夜好眠,直到天大亮。
狄七走了,十五日之後,他如約前來。
十裡紅妝,八擡大轎宛如長龍走在京城最為繁華寬敞的街道上。烏泱泱的人在沿途圍觀。
所有人都知道了,七王爺娶了一個勾欄的營妓。
不是納妾,亦不是藏嬌。
而是明媒正娶,三書六禮,鳳冠霞帔,十裡紅妝,選了良辰吉日,滿城皆知。
龔绛葉成了正雍王府唯一的王妃。
大婚當晚,她蓋着大紅蓋頭,端坐在鋪滿蓮子花生的床榻邊。她身邊站着一個伺候的丫鬟,兩人皆是無言,屋子裡靜悄悄的。
龔绛葉在等待。
她不明白堂堂七王爺為什麼會大張旗鼓迎娶身在勾欄中的她,這背後一定有什麼在等着她。
她兩隻手緊緊攥着嫁衣的裙擺,滲出冷汗,洇濕一片,以至于那紅色更加深了。
她的精神緊繃,一刻也不敢放松。
突然,房間的門被人推開了,接着傳來踉跄的腳步聲。
是狄七,不,應該是七王爺,狄辭柯。
當今皇上諸多皇子中最為無能纨绔,于奪儲最無威脅的一個。
不是以才情聞名,亦不是以武功聞名,而是以放浪無能“名動京城”。
“下去吧。”狄辭柯的聲音有些醉意。
待屋中沒了旁人,狄辭柯走到了床邊,隔着大紅蓋頭,撫摸着龔绛葉的臉頰。
“……找到你了。”他的嗓音喑啞幹澀,低低說道。
龔绛葉一動不動地坐着,感覺到唇瓣被那人溫軟的手指撚了撚,随即感到唇邊有些濡濕。
狄辭柯隔着蓋頭吻在了她的唇瓣上,小心翼翼,無限虔誠。輕觸慢碾,輾轉纏綿,有液體在殷紅的蓋頭上綿延開來。
龔绛葉的身子陡然顫了顫,手指絞得更緊了。
“紅鸢,我想要知道你的名字,真正的名字。”
“妾身名喚紅鸢,那就是妾身的名字。”
“不……你原本的名字,沒入勾欄時的名字,紅鸢……”
“忘記了。”
又是忘記了。
方才的溫存轉瞬即逝,刺眼的燭光狠狠晃了她的眼。
是狄辭柯猛地掀開了蓋頭,冰冷凜冽的眸光死死盯着她。
“紅鸢,你不是龔家的孤女嗎?”狄辭柯眯起狹長的鳳眸,勾起唇角,呼出揉着酒氣的吐息,“所以,應該姓龔才對。”
龔绛葉猛地擡眸,看向狄辭柯,身體繃得筆直。但是,下一瞬,她又恢複了平靜,低垂下眼眸:“王爺說笑了,妾身就是紅鸢,也隻是紅鸢。”
“呵,”狄辭柯扔下手裡的蓋頭,冷哼一聲,“是嗎?”
隻見,他忽然将一把鋒利的,泛着寒光的匕首放到龔绛葉的手中:“紅鸢啊,你應該很想殺了本王吧!來吧,刺這裡就能了解了我,來呀!”狄辭柯帶着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聲音冷得淬着冰碴。
第一次看到如此瘋狂暴虐的狄辭柯,龔绛葉有些微微的顫抖,但她極力壓抑着不顯露出來。
“妾身不敢!”
狄辭柯俯身逼近龔绛葉,垂眸看着她:“龔绛葉,不要再演了,你不殺我難道是要去殺我父皇?!”
“王爺莫要再相逼,妾身不敢!”
“呵,不敢是嗎?你可知你們龔家上上下下遺留的男丁都是死在了我父皇的屠刀之下。你的兄長龔聞九死一生返回自己誓死捍衛的國家,卻被自己守護的王親自下令處死了。他沒死在敵國的鐵蹄之下,卻死在了自己的故國!”
“還有,你父親龔慕南,一生戎馬,征戰三十載,隻是想要救被屠戮的百姓,卻因為我父皇不肯支援,落得萬箭穿心,馬革裹屍。然而他那殘缺不堪的屍骨,卻暴屍荒野,至今無人掩埋!”
龔绛葉緊緊攥住手裡的匕首,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不要……”一遍又一遍,但狄辭柯卻沒有理會。
“還有你的弟弟龔鳴,他才十五歲,還隻是個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少年,卻在最為燦爛明媚的時光,死在了羌軍的鐵蹄之下。而且啊,被那戰馬拖行了十裡,血肉都沒了……”
狄辭柯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龔绛葉就雙手死死握着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在他的小腹,鮮血霎時間湧了出來,原本就是大紅的長袍紅得更加妖冶凄厲了,直有些刺眼。
龔绛葉還緊握着那把匕首,眼裡噙滿淚水,什麼都看不清了。卻還在一遍一遍呢喃着:“不要再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
這是她自家破人亡以來,一直的夢魇,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好不去觸碰,卻被狄辭柯連根拔起,揭了個鮮血淋漓。那瀕死一般的痛楚讓她渾身不住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