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鮮血汨汨落在兩人之間的地上,蔓延開來。
突然,一隻染血的手猛地握住了龔绛葉不知顫抖的雙手,她驚恐地擡頭看向狄辭柯,淚水模糊的視線中,男子的臉頰卻格外清晰。
她聽見了狄辭柯的聲音:“绛葉,恨吧,這是皇室欠你們龔家的。你該恨的……”
“隻是……隻是,我想看你簡簡單單,幹幹淨淨,不要染風塵,不要沾血污。你的恨我來承受,好不好?”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不要變……好不好?”狄辭柯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龔绛葉落下淚來,滴在狄辭柯的手背,有些冰冷,不斷地問着眼前氣息漸弱的男子。
“大夫,大夫!”龔绛葉歇斯底裡地呼喊起來,震驚了王府的下人,府裡的大夫跌跌撞撞地跑進了房間。
大夫忙活了半個時辰,為狄辭柯包紮好傷口,上了藥。才讓狄辭柯止住了血,脫離危險。
狄辭柯屏退了下人,龔绛葉不知該如何面對狄辭柯,茫然無措地想要退出房間,卻被狄辭柯拉住了手腕。
“绛葉,留下來。”
她沒再動,傻傻地站在原地。
狄辭柯将她緩緩拉到自己身邊,環抱住了她的腰,将頭輕輕靠在她懷中。
龔绛葉一動不動地看着跳躍的燭火,似乎沉寂的雙眸也漸漸染上火光。
大婚那晚,狄辭柯抱着龔绛葉躺在床上,給她講了一個故事,一個少年的故事。
有一個十三歲的小少年,衆人都知道他母妃是天彧的皇後,卻無人知道,自從他母妃懷了他,皇上就一次也沒來過他母妃的寝宮。
母妃一門心思在那個不愛她的人身上,半分也沒有分給過他。雖然貴為天彧朝皇後嫡子,卻是個無人管教的頑石。
他自小便調皮搗蛋,是個人人避之的小魔頭。沒人願意跟他玩,他也繼續着自己的跋扈惡劣。那時的他天真地以為,隻要自己捅破了天,他的父皇就會來管教他,最好能狠狠揍他一頓。
但,一次也沒有過。而他的惡劣也就更加變本加厲。
直到遇見了一個小他一歲的小女孩。
皇子和朝中大臣的子弟都在一處書院裡讀書,小少年總喜歡捉弄先生,欺負同窗。
那日,他照常将書院裡最是懦弱的孩子欺負哭了,還得意洋洋地警告他不許告狀。
看那個孩子流着鼻涕,大聲哭号的樣子,小少年又準備揮起拳頭繼續揍。
卻被一個小姑娘攔住了,一個粉嫩嫩的女孩,隻及他肩頭,卻大膽勇敢。比那個愛哭鬼強上一百倍。他在想,把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欺負哭,也許很好玩。
“喂,你要攔我,那這拳頭需得你來受。”他趾高氣昂地望着小小的姑娘。
“好。”原以為小女孩會面露懼色,但她卻應得坦蕩,絲毫不畏懼面前的小魔頭。
小少年惡劣地笑了笑,下一秒就毫不客氣地一把推向小女孩。
卻被靈巧地躲開了,反而自己踉跄着前傾了幾步。
他很是氣憤,更加賣力地去打鬥。
奈何,小女孩的力氣雖不如他,卻勝在機敏靈巧,幾下子就讓他摔在地上,吃了一嘴泥。
他本以為小女孩會嘲笑他,可當他擡頭時,一隻肉嘟嘟的小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那個奶裡奶氣的聲音這樣向他說道:“起來吧。摔一跤是不是很痛,那你打在别人身上時,别人也會痛。”
“會哭,會怕疼,會懦弱沒有什麼值得恥笑的,會哭說明他們被人愛着,有人可以依靠。你摔了跤也可以哭的。我爹爹說了,沒有人生來就該無堅不摧,任何人都可以軟弱,可以躲起來悄悄哭鼻子。”
嬌小的女孩踮起腳,替他揉了揉沾了灰塵的額頭:“疼嗎?記住哦,以後不可以随便欺負别人。你要是疼了也可以在我這裡悄悄哭鼻子,我一定替你保密。我爹爹被娘親罵了哭鼻子時我都替他保密,沒有告訴任何人。”
一時間,小少年的鼻頭真的有點酸,紅紅的,連帶着視線也模糊了。不過,被他硬生生忍了回去。
哼,我才不會哭鼻子,下次一定要打敗你。小少年還不懂得自己心跳得飛快意味着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小女孩在自己眼裡變得很可愛。
他還在執拗地想要打敗對方,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永遠不可能赢了。
接下來一連幾日,小少年總是下了課第一個沖出書院,找到那個站在樹陰下的紅色身影,而後挑戰對方。
但他一次也沒赢過。
有時候,他快要勝了,但那拳頭總是不忍再揮出去。他想要那張粉嫩可愛的臉龐永遠帶着笑,而不是帶着傷。
第十日,小女孩沒答應和他鬥武,而是給他展示了一套剛和爹爹學的劍法。尚幼小的女孩做很多動作都十分費力也不标準,卻也有模有樣,英姿飒爽。
小少年将那一幀一幕都牢牢刻在了心中。
隻是,第十一日時,他卻再沒找到那個穿着紅衣的小女孩。
他把她弄丢了。
不過,之後的許多年,他都守着和女孩的承諾,不再欺負弱小,更不會嘲笑懦弱。
“……绛葉,我現在找到了那個小女孩,那個肯讓我躲在她懷中哭泣的小女孩。”
“而且啊,我還将她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為了我堂堂正正的夫人。”
“但是她遇了劫難,我卻沒能在她身邊護着她。我想知道現在算不算晚。”
“阿葉,不要去殺人,不要帶着恨,我替你為龔家滿門正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