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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 我希望你不留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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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規大笑:“大王擡愛,可我們若不是傳習了千年的中原文化,您也不會賞識一二,介臣别過。”

高原上的天氣風一起,雲便漫山遍野的遮過來,黑壓壓的一片不見半分光亮。子規回營,急切的将今日之狀詳細記錄快馬給介臣送去,他在信的末尾寫道:白兄,你該見見這位,如果他不是吐域人,不是敵國的君王,我想我們該同飲幾杯。

信使出門,遠遠的瞧見幾點隐約的光影攢動,他驅馬靠近,光點迅速後退,轉身假意走開,光點又悄無聲息的出現。難道是吐域人又使詐?那大人豈不是有危險!信使勒馬轉身飛馳回營。

子規聽罷,想起上次吐域人假借和談大舉進犯,背上不由生出冷汗,立刻下令派出幾十個探子向着四面八方勘察。不到兩個時辰,派出的人紛紛大笑着回帳,對信使好一通戲谑,哪裡有什麼偷襲的大軍,他們半個人影都沒看到,估計隻是山上的野狼罷了,狼眼在夜裡看起來就是明亮的光點,不在外站崗的人果然吃了沒見識的虧。

信使紅着臉使勁的向在場的人鞠躬作揖,真是一場烏龍,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子規獨坐,看着幾個吵吵鬧鬧的軍士心中還是存有隐憂,哪裡不對,他一時想不到,但就是不對。

一夜未眠至天光大亮,子規的帳外确實隻有各色的動物挨個的叫,卻未見一個吐域的兵來勘探侵襲,他拍拍大腿,看來自己還真是多慮了。

天下和合的大日子,子規将介臣的官服穿戴整齊,裝點好車馬浩浩蕩蕩的向着天祁山進發。七色帷帳下立雙方大旗,三牲的頭整齊擺在祭壇的案幾上,山頂上的風呼嘯着拍打每一塊石頭,中原儀仗先行登上祭壇。

吐域大臣随後也走上祭壇,向天地行禮,将羊血傾倒在山石的裂隙之中。儀式過半,子規仍不見吐域大王現身,剛想探問,卻被歡快的歌舞打斷,鼓樂聲堵住了他的口。子規心想,罷了,大王畢竟身份更高于白兄,等一等也是應該。

歌舞畢,吐域王還未現身,子規終于有點坐不住,俯身問大臣:“怎不見大王?”

“您問我?”大臣突然收起滿臉的笑意,臉上露出一副叫人看不懂的神情,幾十個吐域的漢子一齊圍了上來,子規感到空氣中歡快的氛圍似乎正在急速凝結,一股殺氣從每個人的眼中升騰而起。

大臣沒有說話,拍拍手,下人呈上一隻金匣子,内置寒冰。匣子打開,一顆頭顱赫然出現。是吐域大王的頭顱!

子規大驚,昨夜才對飲暢談的人,怎麼會糟此變故。

“中原人,我大王與你國修好,你怎能在大王回帳途中設伏,下毒手生生砍下他的頭顱!”副将上前,手中的大刀随憤怒的雙手一并顫抖,像是要将所有途經此處的風都攔腰砍斷。

子規猛然清醒,他知道哪裡不對了!是昨夜光點的顔色。狼的眼睛發綠光,人的火把是紅光,而昨日出門的信使是個瞀視!他的眼疾無法分辨紅綠之色,所以那瑩瑩的光點就是人的火把不是狼眼,大家都忽視了這個細節。如果那光不是沖着子規而來,那必然是沖着吐域王而去,有人在大王回帳的途中設伏!

子規腦内嗡嗡作響,不知該如何解釋,正慌忙又聽另一波吐域人在山下大喊中原的于家軍已在來的路上了。

山上的吐域人聞言,更是怒發沖冠,哪還聽得子規多說一句,數十把利刃像是從天而降一般齊齊向子規砍來,一刀正中頸上,頭顱墜地,又是一刀斬下手臂,纖弱的手臂血流如注。一刀一刀,吐域人在子規身上發洩着無窮的憤怒,那些四碎的肢體被扔下千丈高的懸崖。

蘇先生原來是因為這樣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您可是為了等謀害您的人?”謝必安小心詢問,不等先生回話,又緊接着說:“先生,您的冤情天可憐見,但是,地府有地府的規矩,每個人都要由元君判定他的功過,您要是想尋私仇,怕是不能。”

蘇先生睜開眼,“不是,誰設計這場驚天騙局我心知肚明,但我不想向他尋仇,因果終有報。”

謝必安翻開無常名冊,那麼,您要等的想必就是這最後一個人了,他今晚會壽終正寝,你們很快就會再見。

肅州的破茅屋裡,一個形容枯槁的老人還在奮筆疾書,絲毫沒有注意白無常已站在燈下多時。茅屋除了一張木闆搭成的床和古舊的書桌,再無任何添置,他頭上身上滿是凍瘡,有些甚至潰爛發膿,他筆下在寫的,是一本人物志,講子規生平。他答應過,以後賦了閑,定要為子規著書立傳。

謝必安靜靜站着,等他完成這最終章。

周圍的人隻聽他自己說是個罪臣,姓蘇,許多年前也在防務大人那做過幾年幕僚,因為什麼事離開了肅州許多年,回來時,便是現在這副落魄模樣,聽說似乎從前還有個京城調來的大官朋友。

夜深了,一隻磨損的看不出年份的筆掉落,他的陽氣耗盡,眼前劃過年少時的片段,那年拜别師門,他和好友們圍坐,寫詩作畫盡情揮灑心中抱負,豪氣幹雲天。朋友們都笑着,慶賀着,他将那副二十八學子圖悉心收藏,想着假以時日大家功成名就,再将這副圖拿出,當是另一派景象。

可是現在,圖燒了,他們都死了。

他從滿身是血的侍從口中聽聞子規的死訊,幾度暈厥,清醒後,他也曾返回京中為此事奔走,可是等他真回去卻發覺自己愚蠢的令人發笑。邊陲傳回的軍報說白介臣殉職,現在他該是個死人才對,如何向滿朝上下解釋其中曲折,又如何在君王面前陳述子規再次僭越職權甚至冒充宰輔參與和談,都是無稽之談。他站在寫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前,隻覺萬事空曠,他不知道,到底什麼是活着,又是誰還活着。

直到冬雪徹底殺死安甫院子中的幾隻菊花,京城也徹底消失在他的人生。這個世上再也沒有白介臣,隻有另一個蘇子規。回到肅州,他将自己的頭發埋在李鑄安寝的那塊寶地,從今起,白介臣,也死了。

陰風習習,鬼魅列隊前行,蘇先生等的人終于來了。一個老翁模樣的人被蘇子規攔住。老翁擡頭,看到無比熟悉的眼睛,怔住,向後退了兩步,然後飛奔上前,緊緊抱住面前拼在一起的破破爛爛。

老翁顫顫巍巍的擡起手,握住蘇子規的手腕,卻不想力道大了一些,将謝必安辛辛苦苦的傑作扯斷在地。他這才看仔細,眼前的哪還是那個風骨不凡的朋友,他隻是一個拼接起來的人偶。老翁拾起地上掉落的手,将上面的塵土拂去,無名指的老繭是朋友曾書寫錦繡文章的證據,他捂着胸口,無聲哀泣。

子規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副殘破的樣子,說話的時候仍是慢條斯理:“介臣,你不要難過,我很高興那天去的是我。”

老翁跪在地上許久的錯愕,多少個午夜夢回,他内心都在掙紮和愧疚中度過,他曾有千萬句歉意想告訴他,但如今,什麼也說不出。

時辰快到了。蘇子規身上的零件叮當作響,似乎快要難以維持,謝必安的法術正在消退,殘破的靈魂若隐若現。他吃力的牽住白介臣,“答應我,不要帶着遺憾和愧疚結束這一生,往前走。”言罷,那些拼合在一起的四肢掉落消散,幻成塵埃,消失不見,一顆碧藍的靈魂像一縷青煙升起,袅袅的向着最高處飄散。

白介臣的蒼老的臉頰上劃下一顆晶瑩的淚,緩緩浮起,滴落在我的掌心。

“子規,你還沒同我喝一杯……”他用手将蘇子規消散時落下的塵土攏起,一顆不落的放進手心裡。

知我者莫若你。你說不遺憾,怎能不遺憾,可你不許我遺憾,我便不再想,不回頭。

元君見白先生,起身行禮示意。這一揖,拜益國所剩無幾的良臣。

白先生蹙起蒼老的眉回禮。無常名冊展開,白介臣來世的去處顯現,元君許他舉世無雙的智慧被白介臣婉言拒絕:“今生聰慧,誤人誤己,奸佞之事又非本心,不如做個庸人更好。”

元君聞言頓住,朱紅的墨在冊上暈成一團才下筆,縱是絕世之才,生不逢時,便比泥土還不如,先生的心涼了。“也好,那我就送先生一樣最重要的東西——身體康健,希望您來生平安喜樂。”

能承萬千磨難可擔大是大非的人,偏偏容易折損自己,所以萬般希冀,唯願你健康平安。

謝必安送過今夜的亡魂,回到我店中長飲了一口百花蜜釀,歎道:“世人逡巡皆是為了自己心中執念,佛祖方才能做到無我無相,蘇先生停留數月,隻為了卻朋友心中執念,真是成佛的修為。”

範無救後腳踏進來,接過他哥手中的酒壺一模一樣的飲下一口,沒有說話,溫順的坐在身邊。見到這場景,我不忍發笑,“謝必安,你前世到底是用了什麼辦法,将這野馬訓的服服帖帖,隻要你在,他好是收斂。”

必安的眼睛彎成一勾月,寵溺的伸手摸了摸範無救的腦袋,“我什麼也沒作,是老天安排他來作我的兄弟。”

好一個“哥慈弟孝”,我将臉上的五官擰在一起,表達大大的不解。範無救和謝必安見狀相視大笑,平日裡勾魂鎖命的黑白無常仿佛是一對平常人家的親生兄弟,坐在破敗的小店中暢談過往,我靜靜的看着笑着,這陰間的風似乎也沒有那麼冷了。

“含青,既不是百花也不是賀安甫,那你到底在等待何人?”謝必安還是開口問了。

我搖頭,不做聲,不是不願說,而是他無名無姓,根本無從說起,百花盜得無常名冊時我也試圖尋找過,可是,茫茫大海何處尋一根針,所以我隻能在這等着,等着有朝一日,他在我門前出現。

“哥,她有不說的原因”,謝必安的好奇心被範無救打斷,拉起白袍的衣袖起身欲走。我擡頭報以一個不怎好看的微笑,範無救伸手,拍拍我的肩,“眼淚的事自己要多上心。”

平日吊兒郎當的鬼差一個,怪了,他卻好像懂我。

我攤開手心,内裡兩顆眼淚閃爍,好生沉重。原來他說世間皆苦是真的。黑白二人的背影在漫天雲霞中拉長再縮短,最終消散在绯紅的雲霧之中,我靜靜倚在門框,繼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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