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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 我希望你不留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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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内,破碎不堪的蘇子規勉強将自己的胳膊擡起,看樣子是在給我作揖,然後急切的問:“姑娘,就是在當年的冬天,我便接到了安甫死訊,但直到現在我也不知他到底緣何故去,你能否透露一二?”

範無救聽聞像是嗅到不同尋常的氣息,也側身問我:“這賀安甫可是你要等的人?”

我搖頭,先生的救命之恩,來世再報,今生今時,隻夠我挂牽一個人。而且,賀先生早在我來到地府之前,就已經過世了,現下怕是已被罰去受苦。

我向蘇子規回禮,“賀先生的死,緣我而起。”

彼時我剛滿十六,是京城最好的樂館醉春風家的琴師。眼盲之人學琴比登天還難,我努力的練琴不敢有一絲怠慢,手指磨破就和着鮮血彈,學不會就不睡覺不吃飯,不斷的辛苦終于練到手上的技藝了得。但是想吃琴師這碗飯,光有技藝是不夠的,還要有人為你譜曲寫詞,最好是那些赫赫有名的大文人,一旦有了一兩首,便能名動京城。但是,誰會為一個盲女寫詞呢,時間久了,我便成了樂館的累贅。

直到白丞相遠走西陲的當年冬天,樂館老闆将我扔在了大街上。我身上隻穿着一件薄衣,天上下着大雪,四處都是看熱鬧的人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我又冷又餓,躺在那等死,雪一片一片的落在身上,都已經不化開。在我近乎停止呼吸的時候,身着破棉衣的安甫先生出現在我面前。

到現在我仍清晰的記得他說的第一句話,“不要睡,這裡太涼。”

我掙紮着睜開眼睛,被他攙扶着重新敲開樂館的門。裡面的人仍對我推推搡搡,先生大喝制止才有所收斂,聽清了我被扔出門外的原委,他細聲問我:“就因為沒有人為你寫上一首?”

“曾有一位寫過,但琴是清雅之音,淫詞豔曲我唱不出口。”我輕輕咬着唇,許多人曾罵我不識擡舉,也有人罵我自視清高,但是不行就是不行。

“不愧是能将廣陵散演繹到驚天動地之人,當稱先生。”賀先生想來是偶然聽過我琴聲的人,能被這樣的君子賞識,我很高興。

先生沉吟片刻,敲敲桌子,讓樂館的夥計為他拿來筆墨。他一邊寫一邊輕聲吟誦,上阙寫的是梅花,寥寥幾筆,我似乎已能體會梅花影姿浮動的樣子,他筆下的墨香在我腦海中便成了梅香的最好诠釋。下阙寫的是雪天中倒地的我,楚楚可憐心灰意冷,聞者皆忍不住落淚。詩成,四座無不起立鼓掌,大為贊歎,周遭人竊竊打探着這位文豪的身份。

“這詩以後就是這位小先生的唱詞,你看可否?”賀先生将手中的詩遞給不知何時從人群中鑽出的老闆,說話的聲音像是一位慈祥的父親。

老闆營生多年,他一眼便知這詩配上我的曲藝,此後會是如何聲動京城,立馬找了郎中給我看病還給住了最好的廂房。而賀先生也因這首詩的流傳而被大家廣為知曉,都說先生寫女子落難薄衣素紗别有風情。

“這可不像是贊美。”範無救鄙夷的啧嘴。

“不錯,先生本意,是希望我像梅花一般淩寒而開,不要畏懼嚴寒,不想竟被那些纨绔子弟說的那樣不堪。”在有些人眼中,女子,不過是一副輕賤的皮囊,他們永遠都不能理解賀先生的胸懷。

後來的事說來也怪。據說先生本不受達官貴人和朝中貴胄的欣賞,吃過好幾個大學士的閉門羹,此詩一出,卻引來無數有身份地位的盛邀他去做門客,那個什麼國子監,一夜之間不知從哪收羅了先生的許多詩稿,短短半月就草印了安甫詩集。先生從那個人人輕視的賀安甫搖身一變成了新進文豪。

先生自相識常來找我飲酒,知我師從韓仲很是高興,說這把年紀難得還能遇到師門。我以為,他終于名揚天下,應該高興,可是每每見他,他的聲音,都越來越悲傷。

我還記得那夜江水中隐約傳來了鴨叫聲,風中已見春意。一曲結束,賀先生問我“含青,我寫了那麼多,都無人賞識,怎麼就這首受到他們如此的吹捧,他們到底在其中欣賞玩味什麼?”

他口中念:“我不懂,真的不懂......”,說着說着竟發起笑來,笑聲越來越癫狂,越來越悲切。我随笑聲再動琴弦,急急嘈嘈翻流湧動,至最急處戛然宣洩,娓娓訴說哀婉凄切。先生在琴聲中奮筆疾書,一刻不停,發瘋一般寫下自己所有詩作,那些關乎曆史哲思、勸谏天聽、民風教化的絕唱在這一夜劃破長空,璀璨在星光之中。黎明将至,筆停,琴停。先生倏然癱坐在地,似是含着淚的說了一句“來生再見”便忿然起身,将百頁寫滿了詩文的紙撕的粉碎,漫天的詩情還未落地,隻聽窗棂一聲巨響,他縱身一躍跳進了護城河裡,沒有半點留戀。

聽我說完,蘇子規艱難的扭動了一下脖子,咔咔的聲音似是脖子載不住頭顱要往下掉,謝必安下意識伸手去接,卻發現這一轉還算穩妥,頭還在。我端給他一杯酒,“蘇先生不要悲傷,不是這個世道容不下賀先生,是賀先生抛棄了所有人。”

蘇子規抿下一口酒,酒卻化成一滴淚從不怎明亮的眼中滲出,他壓着嗓子緩緩道:“甯可抱香枝頭死,不願吹落北風中。”

長路泥濘,總有人敬你從不低頭。

謝必安為他正了正脖子上的大部件,勸道:“既然您的故交和妻子都已經先你而去,您也早早投胎去吧,現在走還趕得上。”

蘇子規閉上眼,“不,還有一個人。”

白介臣加上蘇子規,真當是治世的無二搭配,十餘載,兩人将偏僻的肅州經營的有起色,成為各國前往貿易的重鎮。不過這所有的功績中隻記載了白介臣的姓名,蘇子規還是那個罪臣。

“子規,等有朝一日,我一定為你著書立傳,将你許多的付出告知天下。”白介臣每每想到子規的隐忍,總覺心口發悶,這麼多年他仍然難忘君王說子規是罪臣不配幹政的表情,有種看着絕世好玉被人當痰盂的心情,說不上是對寶玉的疼惜更多還是對吐痰人的憎惡更多。

子規本人倒是很看得開,“介臣,我覺得現在很好,真的。”多年波折,幾經坎坷,功名利祿終究歸于浮雲,他不稀罕,實實在在做過的事和身邊的人反而愈顯珍貴。

不等介臣再開口,防務大人打破了二人的談話,拿着诏書進門。吐域自上回偷襲未成,元氣大傷,便轉變策略多次求和。珠寶财富進獻到不知第幾輪,君王終于松了口,兩國修好,永世不動幹戈。白介臣被任命為和談的大使,替君王于兩國邊界立誓。

屋内三人收到消息皆大喜過望,防務官甚至喜極而泣:“上次大戰,我軍也多有折損,再加上……哎,肅州邊防現在的窘境,咱們不知呈了多少書上去,一直無法解決,現在能和談,總算是東邊不亮西邊亮。”三人握住彼此的手歎氣,肅州現在的情況,真的不宜再有大戰,能和談求取安定,再好不過。

白介臣自到了肅州,身上的時疾一直不好,今日臉上好像憑空多了幾分血色,蘇子規看着他不知何時佝偻的背影和花白的發,“介臣,我得随你一起去。”白介臣遲疑,他當然希望老搭檔同行,這十來年哪件事不是二人共同商議出謀劃策,少了子規,他心下也是不安定的。但是許久前子規大破敵軍卻被君王拿來大做文章的事還曆曆在目,若是這次再叫人發現傳回京中,不知道又會被扣上什麼樣的罪名。

子規看出他的顧慮,嘲笑道:“素來膽大的白兄怎麼也猶疑起來了,走吧,怕什麼。”

屋内發出震耳的笑聲,白介臣看着老朋友,突然感歎,是啊,才過六旬而已,自己竟開始畏手畏腳了,子規在他面前反而像灑脫不羁的年輕人。走吧,這麼重要的事少了他怎麼行。

二人自肅州出發,先去雪山澗為李鑄和杜瞻上了香,而後轉道一路向西,日夜兼程走了十日,在兩國邊境天祁山腳下駐紮。

北塞的風烈,吹在病氣未退的老人身上,便是一身麻疹。白介臣到天祁山當夜便倒下了,随行無良醫,身上的風疹赤色通透如豆大,密密連成一片,痛癢難忍,内焦外寒高燒不退,眼看着要送命在這高山之上。

蘇子規在榻前來回踱步,如今這裡的局面隻有自己最了解,三日後便是訂立誓約的日子,吐域人未曾與介臣照面,必分的清來者是誰,若是自己替了介臣或許可解決當下的問題。還好現在介臣高燒不退人還昏着,直接命人将他五花大綁的擡進轎帶走便是,不給他反應的機會,不然依他的性子,決不能從,非得以身殉職不可。

馬車裝好,一路疾馳将病人送回肅州城。

三日後,天祁山下設五色帷帳,帳内一片歡天喜地,桌上擺滿牛羊肉,帳子外的地毯一路鋪出十裡。子規走進帳子,侍從們還是歡喜的向他行禮,稱他為白勇士,上好的馬奶酒一壺接一壺的端進來。

吐域大王端坐正中,氣度不凡。蘇子規行禮,将中原準備的厚禮一一獻上。

“你們的大王怎不親來,隻交個臣子與我和談,何來的禮儀誠意?”吐域王拍案質問,聲如洪鐘,氣勢洶洶,初見面,便是好一場下馬威。兩方軍士見氣氛不對,都緊張起來。

子規不慌不忙,笑着回應:“大王您錯了,我代表的是大益萬萬人民,萬萬民與您和談,難道還不夠顯示我國的誠意嗎?”說罷,子規再行一禮,“益國萬萬民向尊貴的吐域王緻敬。”

“哈哈哈哈,不愧是白介臣!”吐域王臉色瞬變,高聲大笑的稱贊,他對這個“白介臣”很滿意。軍士們紛紛吐出一口氣,緊繃的神情也松懈下來。

酒酣,吐域王發覺這位使者可不止能言善道這般簡單,對于兩國邊境的諸多事宜,他了如指掌,大到如何發展民生如何促進貿易,小到羊生産的周期幾月下雪等細微之事他都知道的詳之又祥,像是在這裡待過幾十年一樣。

子規也感歎原來吐域人并非中原所傳那樣粗魯無禮,吐域王談吐間可見博學多識,不僅通曉吐域百年曆史更是對中原文化頗有研究,音律詩文不輸中原大夫。

“大王對于中原的了解竟如此深入,可見朝中有高人。”聽到吐域人能對中原諸事侃侃而談,蘇子規對吐域的朝堂産生了興趣。

“确實有高人,可惜他不在我的朝堂。”吐域王似乎對這位高人很有崇拜的意味。

“哦?是何人還能讓大王如此憐惜?”這番話更是讓蘇子規覺得好奇。

吐域王眼光閃爍,“蘇子規”。

蘇子規?子規愣住,萬沒想到聽到的是自己的名字。

“他的文章對中原的人文曆史,地理風貌都記載的十分深入,若有機會我一定花一大筆金子将他請來我們吐域,至少,做個宰相。”大王對于這位,絲毫不吝惜溢美之詞。

朋友的欣賞大多參雜相知相伴的情感,而對手的欣賞,是純粹的。蘇子規舉起酒杯敬吐域王,敬天地,也敬百姓。酒過三巡,大事談妥,隻待明日各方持信物國器一齊在契書上拓印,擊掌盟誓,便算禮成。

臨别,吐域王感歎:“白介臣,你和蘇子規若生在我吐域定是鎮國的一雙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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