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紀是被喉嚨中的燒灼感撕扯醒的,醒來時,鼻尖正飄過一陣茉莉花香。
她揉了揉微微刺疼的太陽穴,隻覺腦内有根金線,被繃得嘶嘶作響,可飄過的花香味似在金線上塗了香潤油般,減輕不少疼痛。
她偏頭往外望去,床邊那人的位置已經空了,再往前看,隻見一桌茉莉花正似碎玉般鋪開,旁邊放了隻風輪,隻不過眼下并沒有人轉動納香。
約莫等了半刻,齋門才輕輕發出聲響,甯叙穿了一身常服,邁步進了房中。見床上那人已經睜眼,正朝自己伸來雙臂,趕着跑到床邊,将她接在懷裡,聽見她初醒略帶黏膩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喉嚨痛,想喝水。”
他拍拍她的背,起身倒了一杯清水,看着她喝下,回憶道:“你還挺能喝的,昨日從臉色幾乎不怎麼看得出來有沒有喝醉。”
一杯溫水下肚,幹疼的嗓子潤了不少,加上休息了一整夜,安紀又恢複成平日沉靜的模樣,問道:“昨日是不是鬧到你了?”
甯叙搖搖頭,“沒有,你喝醉了倒是比平時更聽話。隻不過給你換洗衣物時,見你身上都紅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擔心了許久。”
昨日安紀迷迷糊糊趴在他懷裡睡着了,還未洗漱換衣,甯叙又不願假手他人,便自己抱了安紀去浴房。
一脫外衣,隻見胸前起了一大片紅色,連帶着肚子上也有些紅塊,吓了一跳,随手拿了幾塊長巾帕,将她裹好,放到坐榻上,趕忙去找古由問了情況。好在是虛驚一場,隻是喝多了,身上發紅,并無大礙。
安紀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忘了跟你說,我喝多了身上會變紅,臉卻還好,昨夜辛苦你了。”
“你是我的夫人,成婚這麼久,你還這樣客氣。怎麼樣,還難受嗎?”
安紀搖搖頭,“睡了一覺,不怎麼難受了。”
“我是問心裡難受嗎?”
“嗯……”安紀思量半晌,認真感受起來,道:“是有的,可也還好,畢竟難受也沒用,醉也醉過了,還是收拾好精神來得實際點。”
說着便讓甯叙給她拿來衣裙,準備穿了衣裳下床梳洗。
甯叙卻不急着催她起床,又倒了一杯清水,讓她喝下,與她慢慢道來,昨日他去宮裡找甯觀一事。
安紀先是驚詫,繼而又是擔心,甯叙竟然這樣沖動,為了落榜一事要去讨個說法。聽了甯觀的解釋,卻又寬心不少,但伴着絲絲傷懷。聽見憐漪身份時,驚歎悲切之意更甚。各種情緒一時齊湧,竟不知該從何處來口。
房内寂靜半刻,才聽見安紀的聲音:“陛下心思缜密,為國事考慮犧牲些人,我并不意外。隻是沒想到,他竟這麼早就開始提防起憐漪,卻還能裝出那樣深愛的模樣,細細想來,真讓人不寒而栗。”
酒意未散完全,她一股腦兒将心中之話都說了出來。說完後,才意識到自己說得過分了,偷偷看了甯叙一眼,隻見他沉默不語,眉色與眸色快要揉成一團濃墨之色。
她心裡生出幾分心疼來,柔聲道:“可我還是願意相信陛下對你的兄弟之誼。太後、先皇後和阿叙你,或許是陛下最珍重的親人,是陪他度過落魄時光,走過征戰無名的人。陛下以誠待太後和先皇後,我願意相信,他對你說的話,是真的。”
她用大拇指輕撫他的臉頰,帶着一臉暖意的笑。甯叙微微一怔,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牽過她的手,放在唇前,珍重一吻。
微涼的手背接觸到他柔軟溫暖的唇,安紀不由得輕笑,換了話頭,“新科進士已經觐見了嗎?”
甯叙搖頭道:“還沒有,邊關突有戰事,皇兄推遲了觐見時間,打算在今晚元江宴前,面見衆人。”
安紀道:“那你要多幫着些蘇栖姑娘呀,她不曾與官場上的人打過交道,怕忙中出錯。”
聽她提起蘇栖,甯叙便知,她已經不再沉溺在醫考未及第的悲傷之中,笑眼看她,說了句“好”。
甯叙與她用完早膳,回房換上朝服,便往宮裡去了。安紀今日頭還有點昏漲,古由命她好好在府裡休息,今日不能再去醫館。她在府裡百無聊賴,索性去十九房裡坐坐。
可十九房裡也是空空如也,這段時日,他待在府裡的時間并不多,白日裡常常不見人影。
安紀不免失望,正往回走時,小厮快步來通報,邢淩正在府門外等候。
她剛來到府門,那黑衣銀劍的少年便走上前來,問道:“你可好些了?”
安紀點點頭,“好多了,沒什麼大事,勞你跑一趟。”她見邢淩并無進府的意思,便在府門與他聊了幾句。
“蘇姑娘及第,你可恭喜她了?”
隻見邢淩身子一僵,偏過目光,遲鈍地說了聲,“沒有……我……還是少見她為好。”頓了好一會,他突然道:“小紀,對不起。”
“怎麼突然道起歉來了?”
邢淩并未對上她的目光,隻是看着遠處,緩緩開口道:“我現在才明白,我曾經的固執和獨斷,給你造成多大的難處……”
安紀像是意識到什麼,猶豫道:“蘇姑娘給你帶來困擾了嗎?”
邢淩點點頭,随即又搖頭,終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隻長歎了口氣,道:“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她,有時中了她的圈套,卻又不能與她置氣……”
“那你讨厭她?”
“也不是……”邢淩下意識地回答,又收住話頭,思考片刻,答道:“我與她不過初識,根本談不上讨厭,也談不上喜歡……我不懂,她喜歡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