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正撞上他的視線,小心翼翼的,似是想跟她解釋。
寒固瞧着他們倆的樣子,啧啧笑道:“遙想去年這個時候,俨川兄剛回京,身邊還隻有寒某這一個朋友。你們說是不是世事無常,如今美人在懷,倒時常忘了我這個朋友。”
“美人肯定比狐朋狗友好,最起碼不會帶着人,跑去樂坊調情取樂”。尹悅想起宮樂坊裡,寒固眼珠子都要挂在那樂姬身上了,嘻嘻笑了幾聲。
經寒固一說,安紀才意識到,甯叙已經回京差不多一年了。一年前,他回京那日,她還去驿舍迎他,聽見他說不認識她,還質疑她的醫術。
她認真打量了身邊人一眼,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奇妙感。
尹悅反駁道:“不對吧,小紀應該是蘭松宮宴上才和王爺碰到的吧。”她頓了半晌,又似想起什麼似的,擺手道:“不對不對……”
寒固一副得意的表情,插嘴道:“你們不知道,他們兩在蘭松節前幾個月就對上眼,暗通款曲了哦!”
“啊?”
安紀和尹悅同時喊了出來。
安紀糾正道:“什麼暗通款曲?我們隻是一起去賞花而已。”
尹悅像是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偷偷給安紀比了個大拇指,問道:“你倆第一次見面到底是什麼時候啊?”
安紀突然閉上了嘴。
哪天?她好像也不記得了……寒固應該指的是,她和甯叙在驿舍初見的那天。可寒固恐怕不知道,八年前,兩人早已初見。
但要命的是,那天她也不記得了。她一向對紀念日這些不太敏感,也不曾料到,她與甯叙真的能走到一起,因此并未太多留意。
雖然心虛,但好在她聲音還是一股輕描淡寫的意思,“幾年前在宣德司裡就見過了。”
“啊?幾年前?”這次輪到寒固吃了一驚,很快又恢複嬉皮笑臉的樣子,“說得這麼模糊,我看你是不記得,胡謅了一個吧!”
“她說得不錯,八年前,我們在宣德司已經見過了。”
幾人齊齊望過去,甯叙剛放下手中銀杯,一雙墨色眸子正盯在安紀身上,似在解圍,似在探究。
安紀移開目光,清了清嗓子,沖寒固道:“你看,我騙你做什麼?”
“那在驿舍你們還裝不認識,”寒固像是被戲耍了一番,帶着些激動,“回去的馬車上,還說對人家小紀沒什麼印象!還……”
他忽然閉嘴,夾了一塊桃花糕放進嘴裡,默默嚼了起來。
甯儀和和安平正好推門進來。
安平的雙眼微微腫成桃紅色,應該是哭過了。可手還被甯儀和牽着,看來應該是被他哄好了,心裡已經有了選擇。
本是說給安紀慶祝,可廂房裡卻總彌漫着一股說不出的奇異感。甯儀和和安平自不必說,甯叙看上去并沒什麼異樣,可安紀心中還是隐隐愧疚。
桌上菜式、糕點吃完後,安紀便讓甯叙、王行止幾人先去馬車上等,留下安平和尹悅。作為長姐,安紀雖不會以長輩之命幹涉,可還是得問問妹妹的想法。
安平說着說着便抽噎起來,自己喜歡的人要另娶他人,她肯定不好受。
可她放不下甯儀和,甯儀和也與她承諾,父皇若真讓他取孟氏女,新婚後不出半年,他定會再向父皇求娶安平。
尹悅抽出手帕替她拭淚,望向安紀,不知該怎麼安慰才好。
“平妹妹,你當真想好了嗎?”安紀聽完安平所述,心裡了然。
“想好了……我不能離開儀和,隻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就很滿足了,”安平抽抽嗒嗒道:“可是,一想到那個孟氏女,我心裡……還是好難受啊!”
安平撲倒在安紀懷裡,一面放聲大哭,一面用手帕揩淚。聽到她這麼決絕的話,安紀也沒辦法再勸什麼,隻好在她背上拍拍。
考慮到安平和甯儀和還未定親,安紀便讓妹妹上了自己的馬車,一路将她送到安府,才和甯叙一道回王府。
她看着安平纖瘦單薄的背影,暗暗歎了口氣,臉上愁容不展。忽感到自己的臉被人捧起,一擡眼,就撞進那雙墨色眼眸裡。
“還未塵埃落定,你不必先擔心。”他的聲音緩緩流出,似能讓人定心一般。
安紀往他肩上一靠,閉上了眼睛,眉頭漸漸舒展。
又忽地急蹙,不對!
通常她靠上甯叙時,他的手總會繞過背後,搭在她的腰上,将她整個人圈在懷裡。可今日,她閉目了許久,也不見甯叙的胳膊過來。
感受到肩膀上一空,甯叙看向她,聲音不鹹不淡,“怎麼了?”
光看他神色,安紀琢磨不出有什麼不對,隻好搖搖頭,重新靠上了他的肩。見他始終沒有行動,安紀在他肩上輕輕蹭了起來。
半刻後,忽然聽見他輕笑一聲,“還有十日,你可以想想,該如何補償。”
驚雷般乍起,安紀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眉眼,才明白,面前這人定是看出,她不記得兩人去歲是何時初遇的。
她按下堂皇,“我我,補償什麼?我又沒忘,我本就知道是十日後,二月十六嘛!”
甯叙眉頭耷拉下來,“……可我歸京那日,是二月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