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這裡！紀姐姐！”

安紀正與蘇栖一道走出考場，看見不遠處安平正向她揮手，甯叙在旁負手而立。

今日是二月初六，考選部定的終考日。經過前兩輪的篩選，今日應試的學子不過二十來人，同在一間考室，安紀一眼便看見了蘇栖。

安平一路小跑迎上來，牽起安紀的手，問道：“好久不見，姐姐還好嗎？”

安紀笑着點點頭，向一旁的蘇栖介紹了，又問道：“你今日怎麼在這裡？”

“你的好兄長對安平說，不許她偷偷和儀和見面。”不知何時，甯叙也大步走到了她身邊，含笑解釋道：“儀和和安平雖說都有情意在，但畢竟也沒有正式訂婚約，她隻能來求我，以慶祝醫考結束之名邀請朋友來聚聚。“

聽他說着，安紀早将眼睛轉到自家妹妹身上了，隻見她面色微紅，顯然既有些不好意思，又暗暗期待。

安紀偏過頭對蘇栖道：“蘇姑娘，今日要不要一起坐坐？”

蘇栖搖頭道：“我還有事兒，今日先不打擾你們朋友相聚了。”

安紀與她道了别，邊走邊問道：“哥哥今日也來嗎？還是隻有我們四人？”

“嶽父辭官雲遊去了，安府大小事宜都得你哥哥嫂嫂過目，今日是沒空來了。”

不久前，安思恩第三次面見聖上，呈明年老力衰，恐誤國政，辭官歸隐之意，獲得準許。本來出使奎國回來後，他卧病多日，已向陛下提過此事，可甯觀以外事複雜，還需他多多教導接任之人為由，多留了他些時日。

甯叙又補充道：“王行止、尹悅和寒固都找到我了，今日也都會來。”

安紀笑道：“這麼興師動衆，萬一我沒考上，豈不是很尴尬？”

甯叙将她扶上車，在她耳邊切切道：“那有什麼關系，不妨礙你是最好的醫師。”

馬車一路行進，安平藏着女兒情思，幾乎一直在神遊。

甯叙則問了問今日考試的情況。安紀并不說考題具體如何，隻說與她想的不太一樣。前些年考的全是藥理，這次倒像是将醫考和政考相結合，選拔具有輔國之才的醫師。

三人打開廂房門時，其他四人已經在等候了。尹悅率先跑過來，雙手攬住她，将她往桌邊推，衆人舉杯為安紀慶祝，弄得她頗為不好意思。

“你們這架勢，像是我得了頭名狀元似的。”

尹悅笑道：“那可說不準！”

寒固也加入調侃：“要是奪得魁首，就不是喝酒這麼簡單了，我得去修書局閣頂給你放個炮竹！”

見兩人胡鬧，王行止出聲道：“小紀，今日這頓酒席是賀你醫考結束，不必有負擔。”

安紀自然不介意，與衆人嬉笑半晌，瞥見自己妹妹還一句話沒說，正想把話頭牽到甯儀和身上，卻見他臉上似有愁容，襯得整個人像在強顔歡笑一樣。

她見安平隻顧着偷偷看甯儀和，想來也沒有注意到，索性自己開口問道：“二殿下遇到煩心事了嗎？”

甯儀和擡頭與她對上視線，很快又挪開，看了一眼安平，欲言又止。

話最後是寒固說的。

“我來得早，先與二殿下聊過，陛下昨日召他，聽意思，是想讓二殿下娶孟昭孟大人的妹妹。”

聞言，安紀和安平俱是朝甯儀和望去。

安紀回憶半晌，才想起孟昭這個名字。甯觀還是皇子時，頗為重視府中幕僚康慕，孟昭即為他的門生。他曾與甯儀和一起治理水患，也是兩月前政考新貴，年紀輕輕，已官拜民政司主司一職，前途不可限量。

甯儀和猶豫良久，為難道：“君命父命齊下，此事不太好辦。”

安紀看看自家妹妹，滿眼擔憂。她明白，之前皇家許諾他二人的姻親，不過是因為當時甯儀和并不得陛下寵愛，因此并未掀起什麼水花。但是現在看來，甯儀和正一步一步走在權力的路上，甯觀對他越來越重視，姻親一事自然要重新考量。

王行止點頭贊同，“孟昭出身寒微，師承康慕，頗具治國之才，隻是一直未被正式授官。兩月前，正是新晉得意，政考後便連升三品，很得陛下器重。與他定下姻親，也是穩定新晉臣子之心。”

安平咬牙不說話，隻用兩根手指胡亂轉着自己的羅巾。

安紀心中不平，卻也知道，陛下已經有此意，便很難再改。況且，甯儀和的态度也模糊不清，安平心思單純，不知能不能看清這一層。

她張了張嘴巴，終是不忍說出來。

忽聽見甯叙開口道：“如今儀琉暫時失勢，儀瑛的夫人是商賈出身。若你能與孟氏女結為姻親，在背景上即可更勝一籌。且上次安大人出使奎國一事，雖已解決，但是皇兄必然也不會同意安平成你的正妻。”

他停頓片刻，掃過安紀，目光落在甯儀和身上，“就算沒有孟氏女，還會有其他各氏女子。”

此話一出，安平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嘴唇都已經咬得發白了，随着睫毛撲閃，幾顆豆大的淚珠落在手中羅帕上。

甯儀和見安紀并未說什麼，甯叙的話聽起來也是在支持自己，心中繃緊的弦稍稍放松，他今日本來也想問問兩人的态度。

可安平潸然淚下，他心中還是不免酸動。起身向幾人行了禮，道聲“抱歉，稍後再回來”，便拉着安平往外走去。

尹悅心有不忍，小聲怨道：“王爺說得也太直接了吧。”

寒固卻跳了出來，“那沒辦法，安平姑娘每天什麼也不多想，又真心喜歡二殿下，未必能看得清背後考量。殿下又不言明态度，俨川兄這番直接擺上了台面，也算幫一把安平姑娘。”

甯叙并未承認，隻補了句，“不過，還得她自己拿主意。”

其實安紀本也想與安平說上一說，甯儀和的地位水漲船高，姻親之事隻會越來越難，安平可要想好了，切莫稀裡糊塗地做決定，待到最後才追悔莫及。

可當着甯儀和的面，她也不好張口，本打算私下再與安平說，不料甯叙卻先借着提點甯儀和，捅破了這層窗戶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