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露山離中城約十幾裡,隻有一條蜿蜒的小路通往山口。
滿目青綠之色中,一位身着深藍布衣的女子,正靠着路口旁的大樹旁,一邊百無聊賴地拍打着藥簍,一邊朝路那頭張望。
一刻後,塵土撲起,馬蹄聲由遠及近。隻聽見一聲“籲——”,簡短輕快,少年人縱身跳下,闊步朝她走來。
蘇栖反推起身,邊走邊笑:“我還以為你今兒不來了呢!”
五日前,醫考結束當天,蘇栖又去了巳場。
與往日一樣,還是老乞丐在一旁陪着邢淩,又是老叫花先發現她。這次,邢淩倒沒有擡步就走,隔着木欄栅喊道:“今日不是考試嗎?你怎麼來這兒了?”
蘇栖隔空對他喊道:“你也太不上心了吧!都已經過了考試時間了,人家甯叙都在考場門外等半晌了!”
邢淩一時無言,“……我什麼身份,去等合适嗎?”
“你可以來等我嘛!”她趁着巳場門開的那瞬間,趕忙溜了進去,笑嘻嘻地又将他揶揄了一番。
“你為什麼每天都在巳場,這麼喜歡練功夫?”
邢淩背過手去,盯着遠方端立的紅心箭靶,“現在不比從前,整日清閑不少,如果不練功的話,也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
他抽出一支箭,搭弓、放箭,正中紅心,漫不經心道:“總不能每天混吃等死吧。”
“哈哈哈!”蘇栖笑得歡快,她還是第一次聽見邢淩這樣說話。她拍拍他的大臂,十足像個老闆的模樣,“我看小夥子長得還挺結實的,要是沒事兒幹,不如幫我采采藥?有些藥材長在山壁上,沒點力氣的話,還真挺難摘的。”
“沒問題!”莊泰忽然插進來,拍拍自己的胸脯,神氣十足,“讓這小子五日後幫你去采藥!”
“好!一言為定!”
蘇栖明白,再多待一刻,面前的少年怕是又要三推四阻,于是見好就跑,莊泰才答應下來,她就直接撂下一句話,跑出了巳場。
邢淩再次被趕鴨子上架,隻能壓着脾氣,朝莊泰吼道:“你到底在幹嘛?”
莊泰嘻嘻嘿嘿一番,也不跟他較勁,“人家姑娘家家的,我們能幫就幫幫嘛,這才是男子所為,記住啊,這是師傅教你的第……總之好好好多招。”
擔心他不去,莊泰今日還特意找到他,不斷在他耳邊提醒:“背信棄義,非君子所為。”
邢淩正擦着劍,被他唠叨煩了,将手中巾布甩到他手上,跨馬而上,在馬腹重重一夾,隻留給他個不耐煩的背影。
他騎得并不快,二十裡的路,騎了半個時辰才到。可見到蘇栖的那一刻,心裡突然升起一絲愧疚。
“你怎麼來這麼早?等很久了?”
“我約的你,要是還遲到的話,我也太不厚道了!走吧!”
蘇栖朝他招了下手,闊步往前,領着他進了小路。
小路蜿蜒曲折,好在彎曲越多,道路越平。一路上去,兩人都不覺得怎麼吃力。蘇栖自然已經習慣了,況且,這附近的山她早都爬了個遍,邢淩平素練武,這點距離當然也不在話下。
很快,兩人便來到山腰處的一座石壁前。山壁高聳,似能與天相接,從中段開始,便隐在了雲霧之中,壁間奇石凸出,倒是為攀爬之人提供了借力。
邢淩循山形上望,抱着手臂問道:“你們平時采藥都這麼危險嗎?”
“你們?”
一句普通的詢問,蘇栖卻将重點放在了“你們”之上。她瞥了邢淩一眼,嘴角下撇,他又是在想那位不可得之人了。
她沉下臉色,道:“别的醫女怎樣我不清楚,我隻要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别的醫女自然有人别人關心,人與人相處還是懂點邊界感好。”
邢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這姑娘為什麼突然生氣了。聽她所言,又暗自腹诽:“還說邊界感,幾日前倒是和莊泰兩人拍了闆,把我扯過來。”
正想着,眼前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手掌寬大,手指纖細,指端卻厚重,看上去不似姑娘的手,偏偏膚色極白,自然也不會誤認成男人的手。
那手懸空等了半天,四指彎曲,招了招,“愣着幹嘛?搭把手啊!”
邢淩并不伸手,矗在原地,道:“做什麼?不是要有點邊界感嗎?”
“……”
蘇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他,轉過身去,翻了個白眼,自己手腳并用,踩上了兩塊凸出的山石,手臂用力,往上爬了一丈。
邢淩叫住道:“你要幹嘛?”
“你不是要邊界感嗎?讓你搭把手也不搭,我不得自己爬嗎?”
邢淩喊道:“是你說的要邊界感,我才離你遠點的!這山壁這麼陡,你這身闆還想爬上去?我來!”說罷,往前走了一大步。
蘇栖愣了愣,這才明白是她誤會了。于是騰出左手,再次向他伸去。邢淩依舊不動,疑惑道:“你到底要不要邊界感?”
蘇栖哈哈笑了幾聲,右腳往下一蹬,借力伸手采到頭頂一尺處的草藥。這一番借力是極危險的,偏身而上,極易踩空。
“小心!”邢淩大喊一聲,疾步來到山壁底下,想到沒想,便伸出手,以防蘇栖跌落。
隻見蘇栖身形穩如山間燕,見他前來,稍顯搖晃,一下抓住了邢淩的手臂,借力一躍,穩穩當當地跳了下來。
“别擔心,我爬山爬慣了,摔不死的!”她緊緊握着邢淩的手臂,滿眼嘻笑。
邢淩氣息稍亂,卻不是因為方才兩步便跑了過來,而是……
他目光掃了一眼被她握住的手臂,急忙收手掙脫。
反正也比不了他的力氣,蘇栖索性放了手。将手中那顆青葉紅果放進腰簍,一字一頓道:“我的意思是,對别人要有邊界感。”
她擡頭往山壁高處望去,戳戳邢淩道:“剛才看清楚了吧?我休息一會,你去幫我采高處的兔眼草,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