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古由和她想到一起去了。這樣的處理方式,她隻能想到一種情況。
疫病!傳染性極強的疫病!
古由碰過屍體,所以剛才不讓她靠近。
可疫病,是以出口穢氣所傳染的,病人染疫死亡後,便幾乎失了傳染的可能性。隻是為求安心,有些地方會砸了病人所用的杯器碗盞,更有甚者,會将屍體焚燒。
“師父,”安紀定下心神,輕喘道:“剛剛來的這十幾人,并未蒙住口鼻。”
古由稍稍冷靜下來,方才太急,有些昏頭。他仔細回想了昨日見到的屍體,跟前幾次見過的不太一樣。臉上和身上極幹淨,似乎被人擦過一般,不似前兩次,滿臉都是幹了的血痕。
他趕緊檢查了自己身上,還好,沒有什麼傷口,應該沒有染上。
“師父,您是不是懷疑這毒是通過血來傳播的?”
人既已死,自然無法通過口鼻之氣染及他人,可他們還是要将屍體統統燒毀,那便隻能是血了。
古由朝她點點頭,“隻是猜測,但你們還是離我遠些。”他又低頭看看躺在地上的少年,道:“這小夥子倒是命大,掉在之前運來的屍體那一堆,否則他這麼多的傷口,怕是我們救回了他,也活不成了。”
不過三月,這藥不僅毒性增強,居然還變成了可以通過血液傳播的毒。幾人心中皆是驚懼。
四人正欲帶上昏迷的少年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師影忽又讓大家屏息。
安紀往縫隙外一看,竟是那兩個殺手逃脫了那十幾人的追捕,又回來了!
一直等到火光已盡,那兩名遮面之人又圍着屍坑轉了一圈。其中一人道:“算他命苦,這活生生被燒死,還不如死在我們手下。”
安紀捂住口鼻,大氣都不敢喘。這兩人竟能逃過十幾人的追捕,想必武功深不可測,若是現在被他們發現,離征和師影倒還能與之匹敵,可帶着她和古由,加上這個“已經死了”的少年,那兩人必會痛下殺手。
直到師影确認兩人走遠了,他們又待了一刻,才帶上這氣息奄奄的少年,往府裡去。
一路上,安紀探了多次脈,一次比一次微弱虛浮,于是讓馬夫更快些。且不說這少年身上絕對藏着蛇形彎月的秘密,就算是沒有,生死一線之間,她也不能坐視不理。
不到兩刻,馬車停在定北王府門口。離征背起那個少年便往府門裡走,安紀小跑着跟在身後。迎面碰上撩袍跨出中堂的甯叙。
“師影,麻煩你去回他。”安紀瞥了他一起,心中有氣,不想與他說話,也顧不上他。叫離征将少年背到偏房,自己去藥房拿藥,一個眼神都沒留給他。
離征将人放下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坐立難安。
安紀和古由正用棉布給那少年清理傷口,餘光瞥到離征,心下又有不忍,妥協道:“你去看看吧,我怕師影說得不清楚。”
離征揚聲道:“是,多謝王妃。”拔腿欲走時,又聽見她說:“你得說清楚,别讓他來糾纏我。”
這話他可不敢說,敷衍着應下來,他便前去正堂找師影,敬水客棧那邊,他還有新消息要告訴甯叙。
安紀掀開這少年的外衣,刺拉拉的幾個血洞炸開似的出現在眼前,她和古由兩人一起清理上藥,竟也花了快半個時辰。
除了新傷,這少年身上還有不少陳舊傷疤,長短不一,密密麻麻,像是從小開始,每天都受了一道那般。
古由他的臉擦幹淨了,一面皺眉搖頭,一面歎息:“臉這麼俊的一個孩子,怎麼身上全是這麼醜的傷。”
安紀瞧着他的臉,昏睡時還有些稚氣未脫的少年模樣。目光又下移到頸上那枚墜子上,心中五味雜陳,費心思救回的這人,不知是敵是友。
出神間,耳邊又傳來古由的聲音:“甯叙的身子你見過了吧。跟這比,如何?”
古由不提還好,一提,她又想起甯叙背上那道六七寸長的傷疤來。周圍還有深深淺淺的許多條,再加上去北庭山莊又新添了兩條。滿背都是傷,摸起來凹凸不平,手感實在稱不上好。
不過,比起眼前這個少年,甯叙起碼還是人上長了疤,這少年簡直是傷口上長了個人。
古由知道她心軟,又道:“三年前,甯叙中毒快要一命嗚呼,我束手無策,沒想到現在還能與你們倆談笑風生,真是神奇。不知再過三年,這孩子會是什麼光景。”
聽古由提起甯叙中毒一事,她心都揪了起來。是,現在還能見到他,靠進他的懷裡,是多麼艱難又幸運的事。
幾番話下來,安紀的心已被古由說亂不少。看着榻上躺的少年,安紀眼前總會浮現甯叙受傷病重的模樣——即使她從未曾見過。
可話都讓離征傳出去了,她雖心軟,嘴上卻還硬着。況且那人連她的主動示好勾引都拒絕了,她還有什麼臉面和辦法貼上去。
“他醒了之後,你們打算怎麼說?”正胡思亂想間,那人本尊已從外頭走了進來。
突然其來的聲音,吓得安紀一激靈,手中巾帕一抖。她按下堂皇,挖了一勺藥,頭也不擡,道:“就說是路邊撿到的。”
甯叙點點頭,嗯了一聲又出去了。
“師父,你看他。“安紀擡起頭,看着甯叙毫不留戀的背影,朝古由告狀。
古由斜眼看她,心裡歎道,這兩孩子,到底年輕,一個比一個拉不下臉面來。但他總隐隐覺得,甯叙是在跟自己較勁,而安紀這丫頭,是真與甯叙生上氣了。
他思量片刻,作出誇張的模樣,道:“甯叙吧,不大通怎麼跟女子相處。這樣,你罵他一頓,狠狠大罵一頓,出出氣就好了。”
師影在旁聽着,暗自腹诽道:“古醫師這出得什麼馊主意。”卻見安紀陷入沉思。
她真的……在認真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