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勝在這場陰謀中得逞了,不僅在内廷之中,可以耀武揚威起來,而更重要的是,他奪回了被孟韫霸占已久的大權。
内閣的票拟捏在自己手裡,他想蓋印便蓋印,瞧誰不順眼,一個不痛快就原封不動發回各自衙門去,隻等着當官的巴巴送來錢帛财寶,求他通融一二,行個方便,才得以令公事完結。
沒了孟韫那不知好歹的宦官,與李勝抗衡制約,三位秉筆霎時間沒了主心骨,隻得淪落到為李勝賣命,點頭哈腰的地步。
李勝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彼時嚣張跋扈的孟韫,即便不在東廠,挪去了鎮撫司,他也有權隔三差五去逛遊一圈。
三五道酷刑纏身,孟韫再沒了往日不可一世的氣焰,連眼皮也翻不動一下。
李勝痛快極了,這時隻餘下一個眼中釘。
那便是餘歡這個難纏的小鬼。
可是尋個什麼由頭殺他呢?
他一時拿捏不準,思量再三,心說不然先提來折磨一陣來出氣,這麼想着就令手下人,到了看押餘歡的屋子去,将人拿來。
李勝坐在東廠當院處,傍邊一個小太監捏肩,一個小太監捶腿,更有端茶倒水的,行刑教訓不聽話太監的,以及……人仗狗勢回來驚恐複命的。
“什麼?!”
李勝猛然摔了茶盞,突然一個大動作,吓壞了捏肩捶腿的太監,“那賤婢跑了?!”
盞子破碎,茶葉随着茶湯流了一地,顯然是新下的雨前龍井,全是嫩尖兒,翠綠翠綠的。
複命的小太監顫顫巍巍,不敢回話。
李勝擡腿踹他,自己還閃了個趔趄,氣急之下怒吼:“那還不快去找!”
這邊餘歡沒了蹤影,事情還沒個着落,另有一個太監巴巴跑來,湊到李勝身邊,不說何事,隻是擡眼陰森森瞧着他。
這是李勝的心腹,四下人都知道,怕是有私密事要獨自向他答複。
于是全都很有眼力見地散去了,獨留下李勝與他二人。
“什麼事?”李勝将他拉遠,警惕地低聲問。
那太監湊近了,“王管事來了,急着要見幹爹,奴婢把他領到浣衣局旁的竹叢裡等着了。”
李勝眼角斜挑,又問:“可是陳府裡面有動靜了?”
那太監回道:“他隻說是大事,一定要當面對幹爹說。”
李勝一握拳,鼓足了勁兒,拔腿就往浣衣局那個方向去了,又把餘歡失蹤之事忘得沒影兒了。
王賀親自過來了,定是頭等大事,須得趕在陳谕修回府前,與他見個面。
竹叢嘩啦幾聲響,李勝撥開翠竹,往深處去,沒幾步就瞧見了人。
二人接上頭,王賀隻說了兩個字:
“成了。”
李勝頗不信任地觑着他,對他如此笃定的神色,起了疑。
他眯着眼睛,嘶了一聲,說道:“真成了?你可說準了,這事兒可不能兒戲。”
王賀看他不信,将來龍去脈仔仔細細說了一番,從蕭憬身上的紅瘡,到請來的郎中連夜逃奔,最後說到蕭憬已經幾日不出房門了。
李勝堪堪有些相信,略微一頓,命令道:“你去把那郎中從老家押回來。”
王賀大驚,“我?”
他一沒權,二沒勢,好處沒撈着,壞事全幹了。這肯定不能答應。
于是推诿道:“公公,您手下那麼多能幹的,怎麼差遣起我來?我日日在陳閣老眼皮底下,若是被他察覺,别說我的命,公公您也難自保啊!”
李勝賊精,怎麼可能親自去做,立時兇神惡煞道:“你不做,現在告到陳谕修前面,也是個死!”
上了賊船脫不了身,王賀有點後悔貪圖那點錢财,将把柄落人手裡了。他去哪撈錢不好,偏要把手伸到這死太監腰包裡,真是糊塗了。
他深深歎了口氣,咬牙應下了這差事。
李勝又叮囑兩句,兩人才要分頭走,竹叢突然呼啦一聲響,動靜不大,卻很驚人。
“誰?!”
李勝大喝一聲,尖聲怒問。
正屏息凝神,靜對竹叢嚴陣以待,與空氣展開了一番殊死搏鬥。
好半晌,隻見一毛色橘紅蓬松的大胖貓,溜達着鑽出茂密竹林,不緊不慢地擡頭一瞧。它與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沒興趣似的,甩了甩脖子,繞道往旁邊去了。
這是散養在西苑的老貓了,幾乎人人都認識它。蕭憬不讓人捉,還命人時常喂食,生生把貓喂胖成球,待人不理不睬,很輕慢高傲。
李勝見到是它,心中才松了口氣。
眼看天色不早,恐王賀再不回去,會被陳谕修發現,于是二人趕忙分頭走了。
這邊林子才靜谧下來,那球狀貓繞着一趴一躺的兩個人,轉了個圈兒,對着齊柏腿根兒尾巴一抖,滋了幾滴尿。
齊柏厭惡皺眉,啧了一聲,那貓不僅不跑,還蔑視望着他。
若不是怕發出動靜令人察覺,齊柏真想一腳踹跑這沒德行的貓。他硬等了許久,确認李勝和王賀真的離開了,才放開餘歡的嘴。
他随手奪了刀子,收進懷裡,“你不想活,别連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