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憬氣呼呼的,胸口一個勁兒起伏,簡直想在陳谕修腿上重重捶一拳,可礙于淫威還是沒敢動手。
他拽起陳谕修的胳膊,隔着袖子往他小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陳谕修本不想搭理他,哪成想這小子咬得還挺重,一皺眉,擡手捏住蕭憬的下颌,“啧,什麼習慣。”
蕭憬下巴讓他鉗得發痛,被迫仰頭直視着陳谕修不悅的臉色,以為他又要罵自己,結果陳谕修松了手,掀起袍袖把泛着淺淺牙印的小臂,送到蕭憬嘴邊,“咬吧。”
陳谕修的眼眸很真誠,卻把蕭憬吓懵了。
他是真想讓蕭憬出一口毒氣,好好把這些天受的委屈發洩出來,可蕭憬哪有這個膽子,方才腦子一熱,咬就咬了,可親自遞到嘴邊的,怎麼一樣?
蕭憬毛骨悚然,哭喪着臉,“先生,我知錯了,不敢了……”
他一下以為陳谕修氣糊塗了,還搖了搖陳谕修的膝蓋,難得乖順膽怯。
陳谕修深知這會兒該是順毛撸了,于是久違地将手掌覆在蕭憬腦袋上,先是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又輕柔地撫摸。
他努力克制了這麼些日子,卻在一團糟的局面中妥協了。
大堇沒了陳閣老,這國還怎麼治?蕭憬沒了陳谕修,這日子該怎麼過?
陳谕修長歎一口氣,終于認識到了一件事。
陛下與他,竟然不知不覺中已離不開彼此了。
陳谕修的手段和權力,全用在了治國齊家平天下;而蕭憬的心機和算計,全用在了拿捏陳谕修上。
若當真避無可避,陳谕修也不願再避,更願意,迎難直上。
蕭憬心中詫異陳谕修怎麼變了臉,卻不忍打破這溫馨舒适的氛圍和場面,挪騰兩下膝蓋,膝行上前環住陳谕修的腰。
他腦袋靠在陳谕修懷裡,渾身放松了下來,常年累積的潛意識将他重又帶回到最熟悉的地方。
君臣二人正片刻放縱己欲,尋求了短暫的安甯和妥協,互相依偎着。
卻讓一道哭天喊地的吼聲,破壞了氣氛。
“萬歲爺,萬歲爺,求您救救孟公公!”餘歡從殿外爬進來,隔着老遠就給蕭憬磕頭,扯着嗓子哭喊,整個人都虛脫了一截。
他一早讓人劈暈,再醒來時,陳谕修等人已經趕到,而東廠卻趁着蕭憬分身乏術,開始對孟韫下了黑手。
蕭憬一個哆嗦,從陳谕修懷裡掙脫出來,支着膝蓋站了起來。
他膝蓋都跪麻了,站起來時,踉踉跄跄的,還是陳谕修來扶他一把,才堪堪站穩。
他急忙問道:“可是李勝所為?”
餘歡渾身都發顫,話也說不清楚,“是、是李勝,趁萬歲爺涉險,急于向孟公公發難!”
蕭憬一時終于回神,今夜境況重新爬上心頭,昂首無聲詢問陳谕修,是否要此刻拿出秋公子來處置李勝。
陳谕修眸色一暗,緩緩搖了搖頭。
此時絕不是好時機,以此借口問罪李勝,那孟韫便也難逃罪責,且今夜之事,原委真相早已說不清楚,若是稀裡糊塗地辦了,恐怕不能将李勝一口咬死。
還得另下功夫才行。
而餘歡卻已經等不得了,“求求萬歲爺,求求閣老,救救孟公公吧,這全是奴婢的主意,與他無關,求萬歲爺明鑒!”
他額頭都磕破了,血淋淋的,很是駭人。
蕭憬心驚肉跳,趕過去拽住他,“别磕了,朕過去瞧瞧。”
餘歡來不及謝恩,就急匆匆往外走,陳谕修跟在蕭憬身後,三人往東廠趕去。
東廠在西瓊門附近,走了不算短的一段路程,蕭憬膝蓋和屁股都疼,一瘸一拐,還不得不腳步飛快,着實為難。
院内正在行刑,一個巨大的刑架擺放在中央。
孟韫兩手綁在架子上,胸前遍布鞭痕,一片血迹,他耷拉着腦袋,俨然像是沒了生機。
蕭憬闖進去,沖到正悠閑坐在椅子上,對着刑架喝茶的李勝面前,劈頭蓋臉罵道:“你好大的膽子,誰讓你審的?!朕何時讓你審問孟韫?!”
李勝見了,茶盞一擱,揪着袍子下跪,瞧着是畢恭畢敬,很是忌憚的模樣,可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一股不慌不忙的悠閑。
他似乎捏準了把柄,“萬歲爺,奴婢已經查清楚了。”
蕭憬皺眉問道:“什麼?”
李勝象征性地磕了個頭,起身朝屋門口守着的太監一揮手,尖聲喊道:“把奸人帶上來!”
那太監點頭,進屋将一個血淋淋的人拖拽出來,扔在地上。那人渾身癱軟,隻剩了一口氣,還在苟延殘喘。
餘歡登時凄厲怪叫了一聲,崩潰地抱住了腦袋。
蕭憬定睛一瞧地上那人,驟然震驚,緊緊攥住陳谕修的手掌,指甲還緊緊摳着他的皮肉,将心頭這股驚懼之意強壓回去。
李勝哼哼兩聲,得意地獰笑起來,渾身贅肉一搖晃,踱步過去。
他一腳将那人踹翻過來,面朝上。
李勝道:“這便是私引華茂入宮的太監!”
扶柳抽搐一下,倒吸着氣,青紫面龐已然分辨不出本來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