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憬邊嗆得流眼淚,拼盡全力壓下這股沖勁兒,還邊不忿地想起來,陳谕修要是嘗了這酒,說不得一腦袋就睡下去了,竟然還敢當着人面揶揄他耍酒瘋?!
改日便讓陳谕修喝這壇酒!
于是蕭憬喚人将這兩壇收進了酒窖,傍晚時分,抱了西苑常備的滿殿香,去清露殿找沈濯喝酒解悶去了。
縱使他紅塵俗事纏身,要周全那麼多姿色姣好的小郎君,可總也得偷閑嘛,故人進京,蕭憬也能找借口在西苑喘口氣。
他前腳才踏進清露殿,四處尋覓沈濯的身影,見人似乎不在。
正左顧右盼,打量的功夫,背後傳來了笑聲:“君珩來了。”
沈濯笑吟吟的,負手踱步過來,很是氣定神閑,看樣子是才從外面回來。他走近了,湊耳低聲道:“師相送廷山出城了,剛走。”
蕭憬這才想起,蔣峪天黑後便要出城,快馬加鞭先趕去北疆一瞧究竟。
他聳了聳身子,分出懷裡一壇酒到沈濯手中,空出的那隻胳膊就拽着他往屋裡走,“他們去他們的,咱喝酒。”
中午吃得不盡興,蕭憬又布置了三兩道好菜,說是來下酒,隻是坐下後不夾菜,隻悶頭灌酒,看沈濯好奇打量着自己,親手去給他倒酒。
“看我幹嘛,喝啊。”他将酒杯遞到沈濯手中,孩子氣地一撇嘴,底氣不足道:“怎麼,瞧不起滿殿香?西苑可沒你們東南那種酒,喝起來嗆嗓子。”
沈濯手握着酒杯,将蕭憬臉上的各色小表情都收歸眼底,不緊不慢地淺啜一口。
沒答話,倒是反問:“你和師相是怎麼回事?”
蕭憬嗆了一口,瞪他一眼,先去夾了幾口菜,嚼着咽下去,才含混回道:“沒什麼,就……小事。”
沈濯顯然不信,眯起眼睛狐疑地瞧他,下眼睑拱起一道飽滿的卧蠶,還随着蕭憬低頭的動作,而追随上那躲避的視線。
“這可不像小事,師相往日那麼寵你,今天怎麼不讓你喝酒?”
雖然陳谕修盡力在人前維護蕭憬,且飯桌前極力掩飾冷淡,可異常還是落入了沈濯的眼底,察覺出他君臣二人之間的詭異氣氛。
蕭憬說起此事就頭疼,找沈濯喝酒,其實也是來為此事解惑的。
搪塞兩句,見糊弄不到沈濯,幹脆破罐子破摔,攤牌了。他撓了撓頭,嘟着嘴巴,無助地望着沈濯,難過道:“潤先哥,我好像闖禍了。”
沈濯一愣,并沒當回事,還語氣輕松地調侃他,“你闖禍的次數還少嗎?”
蕭憬又忸怩起來,眼珠瞟來瞟去,筷子将盤子裡的菜戳了個遍,支支吾吾道:“這回不一樣……我對先生……我、我……”
沈濯眼見他這副樣子就心煩,聽這結結巴巴的語氣更是頭大,于是揚了些聲罵道:“支吾什麼呢,蕭君珩你有點出息行不行?”
蕭憬委屈得很,在沈濯面前氣勢弱極了,聽了這話壓根兒不敢反駁,隻是心中腹诽,不是他沒出息,而是這事兒……放在誰身上都不可能有出息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
沈濯歎了口氣,猜道:“師相罵你不用功了?”
蕭憬茫然地搖了搖頭。
沈濯心力交瘁,又猜:“師相勸你兄友弟恭,孝敬太後了?”
蕭憬又茫然搖頭。
沈濯咬牙切齒,手中酒杯快要握碎了,狠狠道:“師相寵你如命,都把你寵到皇位上去了,還能有什麼事情不順你?!”
這話倒不假。
陳谕修這人喜怒不形于色,若非震怒,便不會有多大的情緒波動,且心胸豁達,格局很大,絕不會在平常小事上與蕭憬置氣,到了處處躲避不相往來的地步。
江山,朝堂,皇位,國祚。
不是這些還能有什麼事情,能讓陳谕修生氣的呢?
蕭憬頂着這淩厲的眼刀,點着頭投降了,忙認慫:“你别急,别急。”
他深吸了一口氣,從腦海裡飛速過了一遍,将即将吐出的那句話推到嘴邊。
可那句話似乎站在懸崖邊,卻死活不敢跳下去。
沈濯這六年在官場飽受蹉跎,一股子好脾氣全磨沒了,早年便對蕭憬不客氣,現如今看他扭扭捏捏的做派,更是無名火湧上來。
他危險地笑着,猛地伸手揪住蕭憬的耳朵,使勁兒擰了一把,“你小子說不說?”
蕭憬沒想到他這麼不客氣,驚恐地握住他的手,見其沒有放開的意思,控訴道:“你怎麼變得跟蔣廷山一樣粗魯啊?”
沈濯眉心跳了跳,又加了幾分力氣。
蕭憬疼得嗷嗷叫,一邊推沈濯的手,一邊求饒:“我說,我說!”
也許是這語氣并不誠懇,沈濯沒瞧見他如實交代的決心,于是死死擰着不松手。
蕭憬眼淚沖到眼眶邊上了,耳朵火辣辣的。他懷疑再擰就要掉下來了,淚珠一滾,嗓子嗚嗚一聲,脫口而出:
“我喜歡上陳谕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