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唇傻笑,心中隐隐期待,卻見蔣峪毫不在乎地夾菜,連眼皮都沒擡,“楚王府私畜的,要不是那日我去喝酒,無意撞見了,使了點小手段要來,他楚王還悶聲不響養着這麼個寶貝呢。”
沈濯一頓,從桌下踹他一腳,神色霎時凜然。
蔣峪愣了,才反應過什麼,心虛地擡頭望着蕭憬,默默觀察他的神色。蕭憬隻是滿臉失望,眨巴着眼睛,低頭扒拉米飯,沒什麼異樣的神色。他二人才放下心來。
“那白光是怎麼回事?”蕭憬不死心,神色很是認真地追問。
他明明記得自己揭開黑布後,殿外猛地刺進來一道耀眼灼目的白光,還恰巧照進籠子裡。
這不是吉兆是什麼?!
沈濯嘿嘿笑了,雖不忍心打擊他,可還是閻王般戳破真相:“那是暗中取了一面鏡子,找好了角度,将日光折進來的。”
蕭憬又一陣失望,委屈無助地望向陳谕修,見其竟然掩唇偷笑,不僅忍俊不禁,還側臉不忍瞧他。
原來這出戲隻有自己當了真……他還真以為自己是明君,老天爺終于睜開眼了。
合着是滿朝文武,全哄着他一人玩啊。
蕭憬認命了。
他又問:“它為什麼隻撞王義敬,不撞我呢?”
沈濯繼續誅心,“我往你身上撒了果蔬粉,它最愛吃這個。至于王義敬……”
輪到蔣峪接話了,“他穿那花團錦簇的蟒袍,胸前那麼大一塊補子,衣冠禽獸似的,不撞他撞誰?”
原來是這麼回事。
蕭憬徹底沒話了,低頭去撥魚刺,忽而發覺方才挑來的一大塊魚肉,不知何時已經去了刺,大塊的魚肉躺在碗裡。他剛拿筷子戳了戳,視野中便見到另一雙筷子伸了進來,并且送來了另一大塊魚肉。
陳谕修正面無表情地挑刺,細小的魚刺全堆在自己碗裡。
蕭憬心中一甜,暖融融的。雖然先生還是挂着一張駭人的冷臉,不曾正眼瞧瞧他,卻很有些主動破冰的意味,于是心情大好,也破天荒地夾了一隻蝦,丢進了陳谕修的碗裡。
陳谕修沒什麼表示,默默接受了這隻蝦,并且剝好殼又丢回了蕭憬碗裡。
蔣峪沈濯二人瞧他倆膩歪的小動作,悄悄互相碰了下膝蓋,憋着笑。
“王閣老這回吃了大虧,怕是又要挑唆那群不知好歹的禦史,寫文章彈劾我倆了。”蔣峪給自己斟滿酒,又眼神去請示沈濯,見到點頭了,才恭恭敬敬地倒酒給他。
早些年不可一世的霸王蔣峪,這會兒在沈濯面前,那叫一個低聲下氣,有求必應。生怕沈濯一個不高興、不痛快,又把自己弄到刑部大牢裡去了。常年在軍營裡混的粗糙收斂了許多,可笑容裡還是不免有些粗氣,他順手摸過陳谕修的杯子,麻利地斟了一杯,還學會了說場面話:“幸而有陛下和閣老在,别聽信那些言官的誇大其詞就好。”
他可是真吃夠了官場上的算計,若真教他一個人應付,必定死在這唇槍舌劍中。
好在蔣峪有這個大堇第二天才少年沈濯,又拜在大堇第一天才少年陳谕修的門下,自己又手握父親蔣構遺留下出生入死的三十萬大軍,年輕時鍛煉出一身帶兵打仗的本事,才在這朝中有了立足之地。
不然,自己早死在北疆和祁西千百回了。
陳谕修接過這杯酒,放在手邊不喝,卻眼疾手快地奪走蕭憬面前的酒杯,輕描淡寫地說:“陛下不宜飲酒。”
蔣峪摸不着頭腦,手愣在空中。
沈濯奇怪道:“君珩也不小了,師相怎麼不讓他也喝兩杯,咱們好不容易團聚,也好高興高興。”
陳谕修意味深長地笑了,将酒杯擱在遠處,不瞧蕭憬,隻是話裡話外,似有深意,“他喝多了,不知又要耍什麼酒瘋。”
若是往日不讓喝,蕭憬早就鬧了,這回卻安靜得很,還乖乖地低着頭,筷子細細挑着碗裡的飯菜,一絲一點往嘴裡填。
他一下子想起自己在窄橋下哭得梨花帶雨,指着湖中那被自己一大盒魚食撐死的金魚,要死要活地難過,還勞煩陳谕修将他扛回去。
更主要的是……他酒後亂性,親了不省人事的陳谕修。
若是陳谕修知道這回事,别說是搬出貞元殿了,怕是直接搬出陳府了,辭官歸鄉了。
蕭憬想起這回事,讪讪笑着擺手,推拒道:“我、我不喝,不喝……”
這更加有鬼了。
沈濯很會看眼色,看這情形便心中有數。陳谕修這副神采,顯然是說話給蕭憬聽。他們君臣二人的事情,還是少參與為好。
他按下蔣峪懸在空中的手臂,将酒壺放到遠處。他自己飲盡杯中酒,又收走了蔣峪的酒杯,不容分說地一并擱到遠處。
“那行,咱們都不喝了,來商議一下北疆的戰事。”
他眸光閃了閃,嚴肅道:“我和廷山以為,康州城失守大有蹊跷,必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