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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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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宮變前一日收到的信,星沈一并寄來了兩封,這封是給你的,你看過後,便放過自己吧。”

顧劼接過那信封盯了很久,他沒有問許月落那你能不能放下,因為他們的答案永遠不會變,愛唐星沈之心,如愛日月,曾披光蒙澤,有沐春風,已是餘生難忘。

那信寫得很短,卻讓顧劼淚流滿面。

信中說,“懷瑾,你真是個極好極好的人,我總覺得你這樣的人,生路當繁花錦簇,然後壽終正寝,一生盡得圓滿,天命隻有如此安排,方對得起十四歲才情滿身的古家小少年,對得起二十九歲伫立朝堂的刑部顧大人,對得起這十五年間的掙紮沉浮,支離傲骨。我唐星沈此生得引顧懷瑾為摯友,實為大幸。

若有人身陷泥淖,自堕自悔,此人不足棄;若命途多舛,同流合污,此人不足唾;若步步泥濘,仍存澄淨之心,此人便是天下最一流的心性。

執筆握刀,本無甚殊異,全在人心。心有黎民,血濺滿身亦是幹幹淨淨,心生惡狼,朱袍青衫難掩周身惡臭。懷瑾,于言聿,于子晔,于我們衆人而言,你是至親,是風華滿身的顧先生,是心懷大義值得敬佩的兄長,弟妹如此殷殷渴慕,兄長怎敢看輕自身。

兄之華光,照明暗室,天下好兒女,無不欽慕,當兄長放下束縛,眼中定有異彩紛呈,此後如花美眷在側,平順安甯。”

顧劼捧着信,将它貼近到胸口的位置,終于高聲痛哭起來,他将頭深埋進膝前,痛至啞然無言,唯有喉間溢出碎爛的壓抑哭嚎。

再也回不來了,再也沒有了。

過往數日,他不看不聽,不猜不想,隻當作全然不覺,可這一封書信,故人舊物,連同那女子的笑顔和現況都拉到他眼前,躲不得,避不得。

此刻他明白得清晰徹骨,唐星沈已經死了,身銷魂散,再也不會言笑宴宴地喊他懷瑾兄,世上再無那個純淨燦然的女子了,她死了,葬身在那座冰冷的金陵城,此生再也不能歸家。

果然是護短的唐星沈,救了所有人,唯獨救不了十九歲的自己。

再是盧滢。

盧滢最好勸,許月落直截了當地告訴了他自己的狀況,青年驚愕,痛哭,卻在許月落開口請求幫忙練習時一口應下,隻跑出去一個人在校場練了一夜的刀。

第二日後再見許月落,其身後便常常綴着個高大俊朗的青年,要麼便是另一個格外臉嫩的俊俏少年,這狀況維持了好一陣子,盧滢夥同十七守他守得寸步不離,恨不能将人當白玉找個匣子收進去。

許月落雖覺頗受困擾,但到底無力反駁,任由擺弄。

然後是以李焓為代表的一批逃出的京官,許月落承諾為他們照看遠在天邊的家人,待到機會恰當便将人接過來,又詳細清晰的講明了他們留下來能得到的俸祿,分配到的住所,甚至是暫時定好的職位,挂念的家人尚安好,手頭有了事做,生活有了基本的保障,總算是分散了這些人突逢變故的驚惶。

最後一個是商遣岚。

那日許月落甚至泡了茶,擺出大談的架勢,商遣岚剛一落座,許月落便率先開口,他條分縷析的生剖自己,聽得商遣岚心口如有針錐。

許月落天資聰穎,不過半月似乎就已對唇語頗有心得,現如今與人溝通已無大礙,隻是語調較之從前多了點說不出的輕柔。

他嗓音潺湲如溪水漫流,“金陵一戰,是我沒有提前做好準備,所以導緻了現在這樣的局面,接下來明則登基,他首先就是收服四境守軍,姚氏血脈殆盡,非要牽強,也就剩我這個半吊子,明則登基算不上多名不正言不順,四境守軍就算要反也要打出個旗号來,我看上去就是那個最好的靶子。”

“所以呢?”

商遣岚眼神靜下來,甚至看上去有點涼。

“但我不願意成為那個靶子,”許月落毫無遮掩直直看進商遣岚眼睛,“我所存的半身血脈唯一的意義是我母親十月懷胎的艱辛,是我父母數年的悉心養育,他們的唯一期望是我自由快樂,而不是讓我用它去做欺蒙天下人的幌子。”

他的目光很輕,卻又很專注,像捧着護着一團冬雪要給夏日裡的人看。

“我不要龍子龍孫,不要至高無上,我隻想要阖家幸福,人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起碼不必被一家一姓壓着,我生在高處,卻眼看着高處欺人,我是有愧的。所以遣岚兄,我一定要做到。”

商遣岚定定看着他,此刻才回過味來,許月落這是來給他喂定心丸的,不僅要哄勸那些張皇無措,痛失所愛的人,還要分出精力來向他這個商家軍主帥證明,巨大的磨難沒有改變許月落的心智,他還是最初那個他選擇的人。

商遣岚心中五味雜陳,若說作為兄弟,他得給許月落兩拳,可若說作為商家軍的統帥,他卻不得不承認許月落的周全,冷靜下來之後,商遣岚覺得自己沒有立場更沒有資格生氣,因為比起許月落的兄弟,他永遠最先是商家軍的統帥。

許月落如了解每個人一樣了解他。

最後,商遣岚沉默了許久,問他,“言聿,你精心籌謀,抽絲剝繭,将每個人都安撫的無比妥當,那你自己呢?”

“你能安撫好自己嗎?”

商遣岚走後,許月落起身坐到書桌前,翻開兵書慢慢研讀,一直坐到傍晚時分,看了足足兩個多時辰,他好像一點不受影響,連翻書的速度都是穩定的。

時過黃昏,天色漸暗,許月落喊人換燈芯。

“言一。”

他如往常一般喊了聲,指腹微頓,書頁漸漸被暗紅色泅濕了一小片,有人默默走上來換了燈芯,許月落維持着垂首的姿勢沒去看。

直到燭光随着火花在他臉上晃了幾下,許月落才恍若隔世般擡起頭,他對上言午的眼睛,下意識先露出個笑,然後才想開口。

好像忘記了一個,許月落有些愧疚。

然而這次,卻是向來寡言的言午開口,“主子,還有我在,以後喊我。”

許月落如同被人兜頭一悶棍,火辣辣的鑽痛,熱流已經從眼眶裡滑出來,他沒說話,隻是把頭偏向窗外,言午便靜靜站在他身側。

半晌,言午聽見許月落問道,“言午,你與言一相識多久了?”

言午沒說話,在許月落掌心劃了一個十三。

“十三年了。”

或許是他的世界已經沒有了聲音,言午才能這樣輕易聽到他的哽咽和顫音。

“比我晚一些,我與言一相識已近十五年,我剛見到他時不到八歲,他也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剛陪在我身邊的時候人很瘦,也很寡言,不過他本性并非如此,才養了半年就整日歡騰起來,比小十七還活潑,常常撺掇我去幹壞事,除了精練武藝,書是一點不讀,還是父親壓着他才認識了一些字,偶爾調皮過頭被父親罰了抄書還要我幫忙,他那個狗字兒啊,我仿了一夜還是被父親看出來。就這樣了,他還要說我不夠兄弟,坑他。”

“後來你來了,比他剛來那陣還話少,他立刻就相中了你做他的玩伴,處處纏着你,我記得有幾次你同他一起外出,回來時臉色黑的能研出磨來,我當時還暗自得意躲過了這一劫,幸好有你來。”

言午沒說話,但神思早已回到過去,回到那些在世子府的樹上掏鳥窩,鑽進農人的林子摘瓜果的日子,因為跟着言一,他屢屢被煩得要死,卻也嘗盡了從前人生不曾嘗過的百般滋味。

言一說過,喜怒哀樂,皆是修行。

“言午,我很難過。”

言午于是伸手搭在許月落肩上握了握。

我知道,因為我也很難過。

“我以為我們能一起活到老,他與他的妻子兒女,我們與我們的妻子兒女,大家比鄰而居,手癢了還能一起切磋,高興了就一起喝酒,笑看小兒玩鬧,可這一切就像鏡花水月,不知是我奢求,還是長久本就虛妄。”

“言午,你要好好活下去,你可以選,隻要你能好好的活着。”

許月落的聲音一直很淡,仿佛真的虛如過眼雲煙,臨了,卻還是蘸着真情這樣對言午說了一句,那一句裡有太多無可奈何和無能為力。

“主子,”言午站到許月落面前,蹲下身握住他的手,“我永遠追随你,以我的生命,這就是我的選擇。”

許月落眼裡攢了點言午看不懂的執拗,“我想讓你好好地活,我們永遠都是兄弟。”

“跟着你我活得最好。”言午第一次說話這樣沖,幾乎是許月落話音剛落他便吼了出來,青年滿目焦切,眸底卷起風暴,“我們這群人,九衛這些人,有錢有閑有自由,沒病沒災沒吞毒,誰家暗衛做成我們這樣?這十多年裡我們是走不了嗎,我們是不想走。”

“我跟着你,是把你的念想當成我的念想,這就是我選的,我跟你,我們是一家子一個門裡出來的,就算有一天把命丢了那也是我心甘情願。”

青年暗地裡的火氣快要将頭發都燒得豎起來,說完就走,也不去管身後人的臉色。

天光昏暗裡,許月落的眸光漸漸淡下去,那片溫軟清光被蕩開,終于露出底下的白骨嶙峋,比燕青為他處理傷口時的寂靜還要觸目驚心,那是萦繞着死氣的一片寒澤。如果言午此刻還在許月落的面前,看清了他的眼神,那他就一定會想起姜淨,一定會感到驚懼。

五陵年少,狼奔豕突,至此終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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