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玉哨周稷甯見過,另一半在許月落的身上,看起來同唐星沈手中的這一截恰好能并到一處,她眼底閃過流光,裝作不經意問道,“這是言聿交給你,讓你來西南求援的信物?”
“信物是殿下所予,西南一行殿下亦知。”
唐星沈清楚周稷甯要問什麼,她刻意将信物與此行的目的隔開講,便是不願隐瞞。
“我有兩個要求。”
周長羽仔細思量了片刻,對唐星沈開了口。
“周将軍盡管提。”
“其一,世子既然與神策軍結盟,一切資源信息必須互通,神策軍要知道你們所得到的關于叛軍的所有信息。”
“這是自然。”
“其二,世子與稷甯締結婚約。”
“父親…”
周稷甯想要說話,被周長羽一個眼神制止,她隻好忍耐下來。
周長羽眼神始終落在唐星沈身上,他在探查她的反應。
“此事行不通。”唐星沈淡然拒絕了這個無理的要求。
“唐大人,此事你最好還是問過許世子再作答複,稷甯是我唯一的女兒,她身後代表什麼,兩姓聯姻對于這場盟約又代表什麼,許世子或許另有定論。”
“周将軍,”唐星沈沒有去看周稷甯,但胸中是生出了一點憤懑的,為世人慣性将女子的一生推出去做籌碼與紐帶,“并非晚輩危言聳聽,姻緣一事聚于利益,也會散于利益,世子足夠信任周将軍,希望周将軍亦如此。”
“父親,此事不可行。”周稷甯終于找到機會插話,她的态度也很堅決,“緣聚緣散自有天定,我與言聿本是好友,強硬插手隻怕是怨偶。”
“你當真一步不退?”這話依舊是對唐星沈說的,周長羽臉色很冷,态度幾乎擺在明面上。
“周将軍,此事我絕不動搖。”
周長羽虎目含威,銳利逼視,星沈平靜從容,暗含鋒芒,兩雙目光在空中激烈較量,忽然,周長羽起身走下了主位,他停在唐星沈面前,眸色一改從前,隻剩明亮緩和。
“你很好。”
唐星沈也順勢收了目光,“既然如此,還請将軍換一個條件。”
周長羽幹脆道,“本将要你留在神策軍,就以兩年為限。”
唐星沈和周稷甯都愣在原地,很快周稷甯就明白了父親的想法,恐怕周長羽今日所為一大半皆為試探,他對唐星沈起了惜才之心,另一方面,唐星沈這樣的人其實很好看透,赤忱勇毅,她曾留在神策軍一日,往後便都會護着神策軍,如若将來許月落對權勢生了貪心,唐星沈也會是神策軍的一道屏障。
“此事,”唐星沈也想通了周長羽的用意,她思索片刻還是道,“我需去信金陵,過兩日才能答複周将軍。”
周長羽這下倒是納罕,照着唐星沈果決的性子,這事她該滿口應下才是,“方才事關雙方盟約你能一口回絕,如今暫留西南兩年卻要請示世子,莫非他也神機妙算,猜到本将定會提出婚約?”
唐星沈笑起來,神色柔婉很多,倒是瞧出來幾分普通女兒家的姿态,“将軍誤會了,既要離家甚久,自然要同家裡人商量。”
周長羽自然以為唐星沈是要同父母交代,理解地點點頭,“此事是本将失慮,你且在西南住下,待金陵回信。”
“多謝将軍體諒,還有一事,晚輩如今是個下落不明的人,外人若問起來,将軍隻管告訴他們我姓盧,名稚實。”
周長羽一怔,問她,“範陽盧家同你有什麼關系?”
“家母盧潇沅,是盧氏旁支的養女。”
“原來如此。”
星沈眨眨眼,覺得周長羽說這話的語氣有些不尋常,“周帥與我母親是舊識?”
周長羽擺擺手,“一面之緣罷了,不過,”他又仔細看了眼星沈的容貌,“她的女兒,就該當是你這般模樣。”
星沈不知想了什麼,沒再繼續往下問,回屋去給金陵寫信。待她将信寄出去,周稷甯已經等在她的門外,唐星沈似乎是早有預料,她還未開口相邀,周稷甯卻問她要不要去校場轉轉。
唐星沈欣然應允,換了身衣裳同她前往。
西南多林木,不比西北沙石多,校場建在川林之間,四周郁郁蔥蔥,其中森嚴有序,此時士兵們還在操練,周稷甯與她并排走着,偶爾回應幾聲來自校官的問候。
周稷甯帶她上了瞭望哨,此處風很大,含混着絲絲草木的澀味兒,嗅起來有種清透的冷香,比之許月落身上的味道,似乎少了點魂牽夢萦。
唐星沈搖搖頭,笑自己的癡。
“你會留在此處的。”周稷甯很笃定。
唐星沈卻笑,“将軍生來屬于這裡,我卻不是,我會不會留下連我自己都不确定。”
周稷甯偏眸打量唐星沈的側臉,唐星沈的目光落在前方,她的那雙眼睛實在澄澈漂亮,像集天地靈氣于一身的聖泉,溫和包裹着世間,這樣一雙眸,才好像是生來承載山水草木,世道蒼生的。
周稷甯其實并不嫉妒她,就連她自己也很難不喜歡唐星沈,更何況是被眼前姑娘裝了滿心滿眼的許月落。
“周将軍,你這樣看我太久了。”
星沈回眸同她對視,眼裡流出絲絲縷縷的笑意。
周稷甯勾起唇角,“我很喜歡你叫我将軍,讓我有種自己無所不能的暢快之意。”
“将軍英姿,本就引人傾慕。”
“你也傾慕我嗎?”
“自然。”
周稷甯大笑起來,方才她從唐星沈的眼中看清了自己,當真是飒然凜冽,清白挺拔。
“稚實,有沒有人同你講過,你真是天下難得的妙人,遇你之人何其有幸。”
星沈看着周稷甯笑靥如花,唇角也淺淺地勾起,“得遇衆生,我亦有幸。”
顧劼的傷調養了一段時日,這幾日他都住在世子府,許月落本無意用朝堂上的事打擾他,但在經曆了一次顧劼拄着拐扒拉他書房的門框後就速速作了妥協,議事的位置換成了顧劼榻邊。
顧劼大爺躺着,許月落坐在腳踏上。
“今日上朝,懷後将明則單獨留下,或許是想拉攏。”
顧劼一個葡萄卡在喉嚨,他艱難地往上靠了靠,一臉糟心地問,“她怎麼這麼會自投羅網?”
“懷家勢倒已成定局,即便沒有這一遭,懷家這些年手底下也是真的不幹淨,懷後到底不姓姚,她手伸得太長,恐怕連累神策軍。”
“你想怎麼做?”
“我本想着有懷家做擋箭牌,明則不至于那麼快的對其他人下手,可現在隻能棄之,先保神策軍。”
許月落見顧劼臉色凝重,出聲安撫道,“我已讓之恒私下聯系了幾位大人,讓他們多加小心。”